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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土(2)


    林翠抿嘴一笑,对我娓娓道来:秦代李冰开凿都江堰,使川西平原年年丰收。两千年间,都江堰始终发挥着水利工程的作用,造福于当地人民,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每年的这个季节都要清理一下河道,进行“岁修”,以保证来年江水灌溉下游农田的畅通。近十年来由于上流自然环境的改善,淤积的沙石逐年减少,过去一年一度的淘滩变成如今十年一遇的维修。
    都江堰灌区内江段负责向成都、德阳、绵阳等重要城市、农村供水,自92年至今已经十年未断流。年初经观察分析,内江总干道河段当下已存在一定的淤积,同时沿岸大量的渠道及供水设施陈旧,已影响到宝瓶口引水。因此决定要进行断流整修。此次除内江总干渠、蒲阳河外,灌区内走马河、江安河、黑石河、柏条河、毗河、沙沟河及外江河等干流都将被相继断流,参与这次岁修。
    十年来首次断流给都江堰大整容,一是为了清理十年来的淤积,保证明年的春灌用水;二是为了全面修复水毁工程,整治影响明年春灌输水及防汛安全的病险渠段、枢纽和制口工程;三是借机改造内江的仰天窝闸。当然还有第四条,就是希冀在文物发掘上有所突破。
    五六十年代,都江堰的岁修都出土了一些文物,1974年在修建都江堰外江水闸时,出土了一尊东汉石雕人像,这是东汉建宁元年(公元168年)制造的“三神石人”像中的秦代建堰人李冰像。1975年都江堰大修,在距李冰神石人出土处仅37米的同一河底,又出土了一尊圆雕石人,其石质、造型风格、侵蚀程度均与李冰石人一致,但第3尊至今未发现。
    都江堰三大工程之一的分水鱼嘴,最早是装满卵石的竹笼,经常被洪水冲毁。到元朝时,铸了一只铁龟取代竹笼。后来明朝又铸造了两只共重六万斤的铁牛来加强。这三件庞然大物,如今已不知其踪。
    这次的重头在都江堰三大工程之一——鱼嘴的重修和分水上面。一方面重新浇铸鱼嘴令其坚固,另一方面希望能找到元代所铸的分水铁龟和明代的两头铁牛,如果实在找不到就新铸,令昔日鱼嘴铁龟铁牛的景色重现人间。一旦截流之后,鱼嘴的浇固和铁龟铁牛的搜寻工作都将同步进行。
    我想到关于重修鱼嘴的报道南方周末已经做得很详细了,现在报道的兴奋点应该在文物发掘,也就是那两头传说中的铁牛身上,抓住读者对庞然大物的好奇心理做一些奇事或细节的报道应该会比较成功。
    于是我问林翠:“那铁龟铁牛究竟什么样子?”
    林翠回答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十年前的岁修也曾经寻找过,但没有什么结果。”
    我想了想说,“既然十年前没有找到,现在再找到的机会岂不是很小?”
    “那也不一定,”林翠微微笑了一下,“要知道水底下的事,有时是很奇怪的。比如说都江堰清淤淘滩的标志线——卧铁,通常人们只知道有4根,分别是明朝万历四年、清代同治三年、1927年和1998年安放。其实在清光绪三年也曾安放过一根卧铁,但到第二年淘淤时就不见了。你说那么重的卧铁,只一年工夫就可以消失不见;谁又知道,十年工夫,会不会让原本找不到的铁龟铁牛重见天日呢?”
    听到她如数家珍地报出这一堆年份数据,我只有点头称是,心中也默默期盼真的能承她吉言,岁修真能捞出点东西,好让我有花边新闻写。
    林翠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我对铁龟铁牛了解不多,而且这次也不会具体负责文物堪察的工作。这样吧,你可以去找他,我们单位的俞建国老师,他可以向你介绍更多有关文物的情况。”
    我问她抄下了俞建国的联络电话,道了谢。
    车开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林翠告诉我已经抵达古堰,研究所就临着江边,安排我落脚住宿的地方则就在研究所后面的宾馆里。我顺着林翠所指,看到安澜桥横跨岷江之上,如飞虹般挂向远处。我向林翠提议道,“我们先去江边看看吧。”林翠欣然同意,领我上了离锥。
    古都江堰包括鱼嘴、飞沙堰和宝瓶口三个主要组成部分。鱼嘴是修建在江心分水堤坝,把汹涌的岷江分隔成外江和内江,外江排洪,内江引水灌溉。飞沙堰起泄洪、排沙和调节水量的作用。宝瓶口控制进水流量,因口的形状如瓶颈,故称宝瓶口。内江水经过宝瓶口流入川西平原灌溉农田。原本沿江的玉垒山于是被大江一截为二,被截断的山丘部分,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离锥”。
    林翠领我拾阶而上,穿过伏龙观,到了观后的观澜亭,观澜亭两层八角,凭栏远眺,可见正在动工的鱼嘴昂首江面,岷江江水奔腾澎湃,气派磅礴,稍远一些,青城山巍然成廓,“天府之国,美之古堰来”当真名不虚传。
    如果这次来是为了作风景报道就完美了,胜景在目,美人作伴,我能编上十几个版优美绝伦的文字。可惜我来这里并不是做风景报道的,我能写的无非就是:这美妙的鱼嘴若干天后将被浇上厚实的钢筋混凝土从此屹立不倒,于是五百年前神奇的大铁牛则不再需要沉于江中帮助分水可以被捞起来供人拍照留念……古人的科学工程总是完美地保留或创造着自然的神韵,而今天我的报道却注定缺乏创意,实效、死板、无聊而面面俱到……
    想着想着就没有了兴致,下了山与林翠作别,回宾馆去了。
    宾馆的房间倒确实不错,依山傍水,空气新鲜。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了一下今天获得的资料。键入“铁牛”两字Word老是提示我拼写错误,令我坚信除了一些综述性报导之外只有铁牛可以作为新闻点。一开始我接过这个差事就是因为这两头五百年前的铁牛牵引着我的神经,如今仍是铁牛吸引着我的好奇,事实上最后这铁牛成为了我终生不能忘怀的东西。我合上笔记本,打电话给林翠要她帮我安排一下采访那个她提到过的岁修工程的总负责人,副所长专家俞建国。
    俞建国五十出头,就是我料想中那种严肃沧桑一丝不苟头发微秃西装依然笔挺的专家形象,不过声音听起来慈祥宽厚,令我颇有好感。他向我扼要地介绍了分水鱼嘴的历史,正如林翠所说,《元史。河渠志》:“元统二年(公元1134年),……以铁一万六千斤铸为大龟,而镇其源,以捍浮槎。”而明嘉靖庚戌年,“凡用铁六万七千斤而二牛成,屹然堰口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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