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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伤口微笑(5)

    新郎几乎连想都没想,昂着头隔着几排桌子干脆利落地对宋银珍说:“妈,我想好了,我离不开小满。”

    宋银珍肥胖的躯体和椅子一同倒下。

    婚礼现场变成急救现场,新娘的花车充当了救护车,同事忙着给盛装的新娘婆婆做人工呼吸,来宾们不欢而散。毛闪闪站在饭店门口和那个名叫小满的新娘双手相执脸对脸说话,我站在几米开外,朝毛闪闪打了个手势,她就跑过来对我说:“有什么事吗方医生?那天你发那么大脾气,我以为你彻底和我绝交了。”

    “怎么,看上去你和新娘很熟啊?”

    “哦,你说小满啊?她就是被宋银珍误诊致死的老红军的重孙女,我们早就是好朋友了。”

    我思想开始游离,不由回头去看,新娘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笑得像矢车菊,新郎双手抚着她圆润的肩,微风将她白色婚纱的边缘吹得向一边飞起,她身后的天很蓝,蓝得像要把她头上的满天星花朵揉进去一样。

    五

    宣琪的丈夫就快出院回国了,我才和老婆一起去探望。

    我家的外交策略,女主外,男主内,女管政治,男抓经济,必要的时间必要的事情我们才一道出面。再就是我前段时间忙着灭火,除了晋升、工作、吃饭和睡觉,要腾出空来清理来自于毛闪闪方面的遗留问题,听她讲她在病房听到见到的秘闻趣事。在我看来,无非是她对我余情未了,借题发挥。而我也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扶她上马,拍一拍,然后轻轻扬鞭,满怀眷恋之情目送她走远,这叫善始善终。今天,阳光很给面子,照着我们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走进综合医院。之前我担心会遇到毛闪闪,这也是我不愿探望宣琪丈夫的原因之一,若当着我妻子露出破绽,后果可不堪设想。但现在不怕了,屈指一算,我跟她分手已有一阵子。多大的眼科手术,时间久了也会平复得像没开过刀,至少从外表上很难发现。OK,风平浪静,我家庭事业又掀开了崭新的一页。我站在病房窗下,老婆和宣琪坐在同一张病床上,我儿子被宣琪搁在膝盖上啃一只苹果,宣琪的丈夫眼角嘴角都是笑意。如果带个相机拍下来就好了,简直就是一幅友情亲情交融的合家欢图。

    毛闪闪就是这个时刻进来的,手里拿着一支较大的针管。

    “方医生来了,上次在图书馆借你圆珠笔没还你呢。”

    “一支笔而已,不用还了。”

    她咯咯笑着:“你当我是感谢你呢,就是一支破笔嘛,还没写几个字就没油了,害我笔记还是没做完。不是想还你的笔,是想让你赔我没做完的笔记。”

    我老婆和宣琪微笑着同时从床上站起来,给毛闪闪腾地方,看来她们和这个爱说笑的女护士的确混得很熟了。

    毛闪闪走到病床前,伸出一只食指在病人胳膊上探测了一番:“今天再抽个血,如果你各项指标都很稳定,就可以出院。”

    她选中病人前臂中央最粗的一根血管,用酒精棉消毒,头也没抬又说:“方医生,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表姐夫,”又回头看了一眼宣琪,“那位是我表姐。他们专门从芝加哥回来看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蓝色防菌帽和口罩之间朝我眨了眨。

    病人上臂的止血带“啪”地松开,鲜血涌进针管,我儿子“嗖”地从我老婆怀中跳到地下,靠近床沿,仰起小脸看着病人,而那位毛闪闪的表姐夫,极其自然地伸出另一只手,摩挲我儿子的头,轻柔地说:“小宝。”

    惯性使我的微笑暂时停不下来,但脸部肌肉开始痉挛,大脑空白了一会儿,又以每秒三十下急速旋转。窗外的云在向后倒置,把刚刚包在云絮里的毛边向外层翻卷。

    毛闪闪干净利落地拔出针管,将针头朝上,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睛直视着我,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的感觉,一点都不疼。”

    【作者简介】镕畅,女,生于山西阳泉。著有长篇小说《花影》、《2008》等。有多篇小说被多种选刊选载。曾获2006~2007年度《小说选刊》优秀短篇小说奖。《芭蕾第二十三拍》在《韩国月刊》文学杂志发表,并被美国某刊物连载。山西省文学院首届签约作家。



作品集镕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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