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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蒙蒙(第十一章)(5)

 

  “过气将军风流债如夫人卷巨款逃逸”

 

  旁边还有两行中号字的注脚:

 

  “曾经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而今人去财空徒呼奈何!”

 

  我深吸了口气,“曾经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而今人去财空徒呼奈何!”真的,这是爸爸,一度纵横半个中国的爸爸,娇妻美妾数不胜数,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可是,现在呢?我眼前又浮起昨天持刀狂砍的爸爸,萧萧白发和空屋一间!当年的如花美眷,以前的富贵荣华,现在都已成为幻梦一场了!

  坐在床沿上,我开始看它的报导内容,幸好里面并没有提到爸爸的真名,只用陆××代替,总算记者先生留了点情面。报导也还不算失实,只是多了一段关于爸爸过去历史的简单描写。看完之后,我默默的把报纸递给妈妈。妈妈看完,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自语的说:

  “陆振华,怎么会有今天?”

  “雪姨进门那一天,他就应该考虑到会有今天的!”我说。

  “你爸爸一生做的错事太多,或者这是上天对你爸爸的惩罚!”妈妈又搬出了她的佛家思想,神色十分凄凉。

  “不要提上天吧,”我轻蔑的说:“上天对雪姨未免太便宜了!”吃过了早饭,何书桓来了。我们计划一起去“那边”看看爸爸,正要走,有人敲门。何书桓去开了门,我看到门口有一辆板车,三四个工人正在和何书桓指手划脚的说着什么,我就站在榻榻米上问:“有什么事?书桓?”何书桓走到玄关来,皱着眉问我:

  “你爸爸提起过一架钢琴吗?”

  “钢琴?”我思索着说:“好像爸爸说过要送我一样东西,难道会是一架钢琴吗?”正说着,那些工人已七手八脚的抬进一架大钢琴来,我急急的问那些人:“喂!谁是钢琴店的?”

  一个穿白香港衫的办事员模样的人走过来,问:

  “是不是陆依萍小姐?”

  “是的。”我说。“那就对了。”那办事员对工人们一挥手,工人又吆喝着把钢琴往门里抬。我想起爸爸现在已一文不名了,如果这钢琴只付了定洋,那岂不要了我的命!于是,我又急急的问:

  “请问这钢琴的钱付清了没有?”

  “付清了,一星期前就付清了,因为再校了一次音,又刻了字,所以送晚了!”那办事员说。

  工人们已把那个庞然巨物抬进了玄关,我想到目前“那边”和“这边”的生活问题,都比钢琴更重要。以前,一两万在爸爸不算个数字,现在却是个大数目了。望着那办事员,我问:“这钢琴是多少钱买的?”

  “两万二千!”工人们正吆喝着要把琴抬上榻榻米,我叫:

  “慢着!”工人们又放下琴,我对办事员说:

  “假如我把这琴退回给你们,行吗?我愿意只收回两万块!”“哦,”那人大摇其头:“不可以!”说着,他打开了琴盖,指着琴上刻的两行字说:“已经刻了字,不能再退了,而且我们是货物出门,就不能退换的!”

  我望着那雕刻的两行字,是:

 

  “给爱女依萍父陆振华赠×年×月×日”

 

  字刻得十分漂亮,钢琴上的漆发着光,这是一件太可爱的东西!我发着呆退后,让工人们把琴抬了上来。到了屋里,工人们问:“放在哪里?”我一惊,这才发现我们的屋子是这样简陋窄小,这庞然巨物竟无处可以安放。我指示着工人把它抬进我的屋里,又把我屋里的书桌抬到妈妈屋里,这才勉强的塞下了这件豪华的礼物。工人们走了之后,我和何书桓,还有妈妈,都围着这钢琴发呆,在“那边”出事之后,我再收到这件礼物,真有点令人啼笑皆非。然后,妈妈走过去,轻轻的用手抚摸着琴上所雕刻的那几个字。一刹那间,我看到妈妈眼中溢满着泪水,我吃惊的问:“妈妈,你怎么了?”妈妈用手擦擦眼睛,笑笑说:

  “没有什么。”说着,她搬了张凳子,放在琴前面,坐下去,抚弄着琴键,一连串音符流水似的从她手指下流了出来。我惊喜的叫:“妈妈!原来你会弹钢琴!”

  “你是忘了,”妈妈对我笑笑说:“你不记得,以前我常和心萍弹双人奏。”是的,我忘了!那时我太小,妈妈确实常弹琴的。

  妈妈凝视着琴,然后,她弹起一支老歌LongLongAgo,她抬起头,手指熟练的在琴键上滑行,眼睛却凝视着前面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她的神情忧伤而落寞。这曲子是我所熟悉的,听着妈妈弹奏,我不由自主的用中文轻轻唱了起来:

 

  对我重提旧年事,最甜蜜。往事难忘,往事难忘!

  对我重唱旧时歌,最欢喜。往事难忘,不能忘!

  待你归来,我就不再忧伤,

  我愿忘怀,你背我久流浪,

  我深信你爱我仍然一样,往事难忘,不能忘!

  你可记得,三月暮,初相遇,往事难忘,往事难忘,

  两相偎处,微风动,落花香。往事难忘,不能忘!

  情意绵绵,我微笑,你神往。

  细诉衷情,每字句,寸柔肠。

  旧日誓言,心深处,永珍藏。往事难忘,不能忘!

  我的心湖永远为你而荡漾,往事难忘,往事难忘!

  你的情感却常四处飘荡,往事难忘,不能忘!

  现经久别,将试出,你的衷肠。

  我将欣喜,你回到,我的身旁。

  但愿未来岁月幸福如往常,往事难忘、不能忘!

 

  歌声完了,妈妈的琴声也低微了下去,她调回眼光来,迷迷蒙蒙的看了看我和何书桓,我们都神往靠在钢琴上看着她。她对我们勉强的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看到了钢琴,使人兴奋。”

  “妈,这曲子真好。”我说:“你再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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