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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盛宴》:伤心秦汉经行处

从秦到汉,中国依旧大一统。“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预言,伴随着秦始皇扫荡六合。陈胜、吴广、项羽、刘邦,这些楚人的复仇,颠覆了权力的秩序,中国从此进入新一轮权力的游戏。祖籍江苏南通的陆川,也是楚人,他编剧、导演的《王的盛宴》,以司马迁之《史记》为底本,却又以悍然而细腻的想象,全力擦写史书中楚汉春秋的那场饭局本身的价值,《王的盛宴》与绝大多数中国历史题材电影的创作态度迥然不同。正如刘邦所说“我的一生,都是鸿门宴”,时间之流中的大人物/小人物,都被权力、欲望、恐惧所控制、辗压、吞噬,所以说,本片并非借古喻今之作,而是中国历史的戏剧化缩写,以刘邦、吕后、项羽、韩信、萧何、张良的名义,这一连串ID是中国后世不绝如缕、韦编三绝史书传统的原型,当然史书的记载也往往不靠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是生命权遭到最强烈压抑之后的反抗,共患难之后的富贵乡里,则不许他人酣睡,生杀予夺、盖棺论定完全不由自主。陆川想要告诉观众的,是迷惑,究竟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历史,历史中人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兴亡呢?
 

 

《资治通鉴》里说,历史是面镜子,可以正衣冠。又说,民可载舟又可覆舟。可是上演政治开明秀最起劲的李世民,不但杀戮兄弟逼迫父亲退位,也是有明确记载干涉史官记录的皇帝。按照杨修的歪论,以今考古,那么吕后篡夺对历史的最终解释权也就很容易被观众所接受。《王的盛宴》抛弃了对历史传奇故事的表达,没有了乌骓马、虞姬别霸王仓促到无言、项羽和刘邦的诗都没有吟诵,陆川带领角色们进入暗哑、黑冷、孤寂的创造性虚构的密林之中。如果说,《史记》、《汉书》、《资治通鉴》正史系统书写的历史,不够真实。那么我们也可以说,《刺秦》、《秦颂》、《英雄》、《西楚霸王》、《鸿门宴传奇》以及《王的盛宴》所构筑的光影也未必真相,“罗生门”和“鸿门宴”一样,非常普遍时时刻刻存在于现实和想象之间。然而,当观众将这些文字与影像勾连在一起再次想象之时,总能够每个人都可以形成自己对于历史的价值观,对英雄与历史的关系有着多几回合的思索。
 

 

在司马迁的笔下,项羽和刘邦在面对秦始皇的仪仗之时,就已经打开了欲望的旗帜。陆川给刘邦的震撼,是让他去到阿房宫和国家档案馆里大开眼界,然后逊位秦王子婴再给他彻底种下理想的种子。这个理想,就是天下要在手,规则必须我来定。大汉的历史,由此展开。最关键的另一个人物,便是吕后。秦岚饰演的吕后,不疯不魔不癫狂,沉郁而不顿挫,眼光凝定而不飘忽,坚毅着布置一切,本片一开始就让吕后明白刘烨饰演的刘邦靠不住,他当亭长最基层公务员就四处留情,对待兄弟纵然仁义可是还没学会如何拿捏权力。当刘邦称帝之后,吕后对于剪除异姓王势力功劳最高,《王的盛宴》通过高度戏剧化的描写说穿这一段历史的本质,主要缔造者是女性(历史也可能是herstory)。张震饰演的韩信,曾经是刘邦与吴彦祖饰演的项羽之间最大的变量,他没有把握好稍纵即逝的机遇,令自己成为历史叙事车轮的牺牲品,而萧何和张良则是妥协、委屈、放弃自我的识时务者,这些吊诡的俊杰之智慧全然在于自保和有可能的全身而退。毫无疑问,中国历史最典型的结构,就是王朝循环论,重复成为一种惯性,从这个层面来说,观众也难以指责张良们的苟且,萧何也曾经试图将鸿门宴传奇化,他以“讲故事”的方式,向史官们叙说鸿门宴的“真相”——“韩信的历史功绩很大,因此不能死”——但是他的努力,被吕后硬生生的扑灭,且将韩信以机械化桎梏扭曲而死,在陆川的故事里,韩信是最后残存的理想主义者。对于历史爱好者来说,读史经常可以兴奋于变化,也倦怠于不变,变化的是人和事的是非,而不变的则是在权力铸就的危墙之下人人自危。(删改版发于11月21日《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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