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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那高地的太阳(十三)(5)



    “是齐景芳吗?我是谢平。听得出来吗?”谢平渴望听到齐景芳的声音。这种心清迫使他说话的腔调变得异常的温和亲切,但又气促、急迫。那边没有回音。他拿听筒的手,只是在颤动。手心里滋滋地冒汗。

    “你听到了吗?我给你写过几封信。你都知道吗?”

    “……”依然没有回答。

    “你不愿回信,可以。但你总该看一看。你把最后的两封信,原封不动地退给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没有人看不起你。你还是我们中间的一员。小得子,振作起来……”

    齐景芳却把电话往秦嘉手里一撂,呜咽着跑开了。第二天,秦嘉和齐景芳的大姐夫给谢平带回了一封她的短信。信中写了一句话:“谢平:不要再理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们。”

    “明天……送走你们,我到煤矿上去看看她。”‘谢平对她大姐夫说。

    她大姐夫勉强笑了笑说道:“过些日子再说吧。让她躲到一边去猫着,平息平息也好……”

    到下午,各连队来的上海青年越发地多。接待办的那一帮子嗓门都喊哑了,紧着催促进了大房子的,别赖着不走,让没跟慰问团告别的伙伴进屋去说两句。后来有人提议跟慰问团的同志合影留念。这时,在招待所大小几个院子里差不多已经聚集起一千三四百人了。

    照相现场设在场子女校操场。子女校的桌椅板凳全搬了出来。站的站,坐的坐,蹲的蹲。圆心中央赫然架着两架照相馆使的大方匣照相机c照相师一会儿拱到那黑红两面的这光布里,一会儿又拱出来挺直脖梗嚷嚷:“这边……那边……中间……这么着……那么着……”连帽子都碰歪了。大家屏住气偷笑。谢平是跟慰问团的同志一起进场的。接待办的人把大伙“赶”到操场去以后,西小院才空净。谢平才得以跟李萍琴同志简单谈了点自己的情况。李萍琴问什么,他都说:“放心,我自己能总结经验教训。骆驼圈子的人真还不错。我还真觉得歪打正着得了个好去处呢……”这叫所有的老熟人都觉得谢平老到多了。面对这种“老到”,他们心里虽然总有一些不大好受的东西在涌涌,但又觉得可以借此慰解,做许多欣然的微笑,再去鼓励、安慰谢平。后来,便一起去照相。

    慰问团的人到场,大伙已是欢欣愉悦,突然又看到谢平,先是一阵骚动,惊喜,耳语,接着有的便叫喊起来。特别是来自试验站青年班的十来个代表,还有那些家在上海跟谢平住一个街道的青年,总有百把十来个吧,跳下桌子,张扬着、呼喊着朝谢平拥去。这种“骚乱”足足持续了十来分钟。眼看太阳光越发黄淡。树影也越发瘦长,甚至伸移到了居中的照相师脚下。陈助理员见政委已经等得不太耐烦了,便上前笑着相劝:“太阳要落山了。照完相再谈吧。顾全顾全大局。”谢平跟着伙伴上后排去。老谭和小周却朝他招招手,叫他上他们身边坐。谢平“出事”,上海区里街道里不少同志和家长都很关心。老谭和小周想,让谢平坐在他们身旁照个相,带回去让大家看,本身就是最好的宣传。可以有力地说明:谢平在农场依旧生活得蛮好,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谢平此刻只想能和慰问团的同志多待一会子,靠近一些,留下这一刻再不会有的纪念。伙伴们替他高兴,拍拍他屁股,催他快去。倒是那边的陈助理员,心里犯了隔:谢平在老谭身边的那个位置,将来在完成的全幅照片上看起来,比几位年长的股长还要靠中,等同副场长一般。自然也要比他陈助理员居中。这样的政治待遇,自然不是谢平该得的。他觉得谢平应该有一点分寸感和自知之明,婉言拒绝慰问团同志的邀请,而继续退到后排去。但没想谢平带着一溜小跑真朝老谭跑去。陈助理员便附耳对郎亚娟悄悄说:‘你去提醒一下小谢。到后排找自己的位置去。“又关照道,”话说得婉转点。别让慰问团的同志听到了。

    “郎亚娟本来倒没想到这也是个问题,听陈助理员这么一说,想想也是,谢平确实有点不识相,便去把谢平拉到一旁,说了说。

    谢平一听,心里陡地涌出一股无名的恼怒和委屈。回到场部这一天多,他处处节制自己。他知道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想揣测出事后的谢平到底成了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想使朋友伙伴们失望,更不想使幸灾乐祸的人得意。他要告诉他们,谢平还是谢平。骆驼圈子里住的同样也是人。但这一刻,他实在忍耐不住了。便大声对郎亚娟说:“你告诉让你来赶我的人,我只想跟上海的亲人坐一起照张相,没想要在股长副场长中轧进一只脚。我还没这么笨。”他的声音那么大,说得隔他十几二十人坐着的陈助理员,脸一块红一块青,不知是冷还是热,忍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冲着谢平叫道:“谢平,你捣什么乱!”“是我捣乱还是你捣乱、‘谢平涨红了脸还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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