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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那高地的太阳(十三)(4)



    谢平问:“前年发生的事,怎么拖到去年年底才抓你!”

    赵队长:“再深一步的事,就跟羊马河的一些人有关系了……他们要调治我,也不只是从这回抓我才开始的……”

    谢平问:“谁死活跟你过不去,干吗呢?”

    赵队长笑笑:“这,小孩子家就不必问恁细了。”

    第二天吃罢早饭,谢平动身去场部。桂荣把谢平叫到老爷子跟前。老爷子给了他一包干粮,又叮嘱道:“见了你那些‘上海阿拉’,头脑给我放清醒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把住。就是跟慰问团的人,也别乱冒炮。他们转一圈,拍拍屁股就走了。你可得在这儿待一辈子。你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吗!”

    谢平用力地点了点头。

    慰问团原计划在羊马河活动三天。但等到第三天上午,依然没见着谢平和齐景芳,决定再延迟一天走。一头恳请场部接待办催催骆驼圈子方面。一头由秦嘉陪着齐景芳的大姐夫,搭车去找齐景芳。谢平凋去骆驼圈子以后,齐景芳也觉着没脸在场部待了,便主动提出要去四棵桩煤矿;到矿上代销店当了个销货员。场接待办倒是早就通知了矿上。矿上也立即把她大姐夫随慰问团到羊马河的消息通知了她本人。但她不肯来。只捎话给大姐夫,请他转告她姐姐,只当这世上没有过她这个妹妹的……

    慰问团的人那么坚决想见谢平,出乎场机关许多人的意料。他们原想敷衍一下,算了。四千七百九十五个,哪能个个见上?!但慰问团领有这样的任务,不管用什么方式,是单独晤谈,还是集体会面,但凡还活着的,都得见一见。况且慰问团里有一部分在区团委、区劳动局。街道党委工作的同志,都是谢平的老熟人。自然是非见不可。再加上,来之前和来以后都听了不少关于谢平的议论,不能不信,又不甘全信,就更想见见这个当年的“小伙伴”。慰问团到羊马河,了解了阿屠的情况,立马给上海发了急电,让上海有关方面接收了阿屠的户口。这使秦嘉和计镇华他们也寄希望于慰问团,想他们在谢平这件事上起点作用,改正场部的人对谢平的印象,改善谢平眼前这点处境。为此,秦嘉和计镇华一日三次走地方邮政线,发电报,打长途电话,用接待办的名义(在这一点上,郎亚娟帮了忙)催骆驼圈子。但每一次骆驼圈子方面都回答说,谢平早动身去场部了。这就叫他们更急了。最后一次,电话里才问清,谢平搭乘的是马车。老天!一百七十公里。三百四十华里。那得走到猴年马月?!秦嘉转过身就给修理连的上海青年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找辆空车,马上去路上接谢平。这样,谢平赶到场部已是离开骆驼圈子的第三天下午四点来钟。他跳下车,胡乱地拍拍一头一身的灰土,冲进慰问团住的西小院。小院里三个套间的门几乎同时都打开了。区劳动局的老谭、老岳,教育局的小周,街道办事处的老陈,还有团区委的副书记、慰问团的副团长李萍琴同志一起跑了出来。大家的眼圈都红了。这真得怪谢平。他一把拉住李萍琴的手一句话也没顾得上说,先自红了眼圈,低头站下了。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李萍琴吸着酸涩的鼻子,笑着说:“这是于吗呀?这是干吗呀?就这么见面?”谢平这才不好意思地用手掌心抹去挂在脸颊上的两颗粗泪,回头去跟团团围住了他的老谭、老岳和小周他们打招呼。慰问团的同志把他让进屋去。李萍琴还亲自打来水,取下自己的毛巾,让他洗洗。谢平笑着说:“我哪能洗你的毛巾。洗一回,你这毛巾就只好做揩台布了。”他把脸盆端到院子里,朝花坛边上一搁,脱掉棉袄,双手捧起水,泼到脸上、脖子上,使劲用手搓得皮肤通红。鼻子里呼呼啦啦喷气。再从随身带着的军用挎包里,抽出条于毛巾,屏住气,—一擦拭干了,翻好衬领,又狠狠摔打去棉袄上的灰土,拿五根粗直的手指插到蓬乱的头发里狠持两下,算是梳理。李萍琴在一旁笑道:“嗯,有点脱胎换骨的样子了。连揩面洗脸也不像上海人了。‘”谢平笑而不答。后来接待办的伙伴来找他。他也显得寡言少语。听说齐景芳的大姐夫来了,也没多少惊喜的表示。计镇华告诉他,齐景芳不肯见她大姐夫,不肯到场部来见慰问团的同志,他也只是默默地看看他,尔后,只简单地应了声;“那也没必要……”晚上,慰问团同志注的几个大屋子里,挤满从远道赶来的上海青年。谢平根本捞不着机会单独跟李萍琴和老谭同志谈谈。他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便起身找到计镇华,到邮局去给四棵桩煤矿挂了个长途电话。要到秦惠,要到齐景芳的大姐夫,最后又叫齐景芳来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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