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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史札记·明代的军兵(14)

  接着四川、贵州又发生战事,截留本地赋税作兵饷,边饷愈加不够。从万历三十八年到天启七年(1610-1627)负欠各边年例至九百六十八万五千五百七十一两七钱三分(《石隐园藏稿》卷六《详陈节欠疏》)。兵部和户部想尽了法子,罗掘俱穷,实在到了无办法的地步,只好请发内库存银,权救边难,可是任凭呼吁,皇帝坚决不理,杨嗣昌在万历四十七年所上的《请帑稿》颇可看出当时情形:

  今日见钱,户部无有,工部无有,太仆寺无有,各处直省地方无有。自有辽事以来,户部一议挪借,而挪借尽矣。一议加派,而加派尽矣。一议搜括,而搜括尽矣。有法不寻,有路不寻,则是户部之罪也。至于法已尽,略已寻,再无银两,则是户部无可奈何,千难万苦。臣等只得相率恳请皇上将内帑多年蓄积银两,即日发出亿万,存贮太仓,听户部差官星夜赍发辽东,急救辽阳。如辽阳已失,急救广宁,广宁有失,急救山海等处。除此见钱急着,再无别法处法。(《杨文弱集》卷二)

  疏上留中,辽阳、广宁也相继失陷。

  天启时诸边年例又较万历时代增加六十万,京支银项增加二十余万(《石隐园藏稿》卷六《清査九边军饷疏》)。辽东额兵九万四千余,岁饷四十余万,到天启二年关上兵止十余万,月饷至二十二万(《明史》卷二七五《解学龙传》),军费较前增加六倍。新兵较旧军饷多,在召募时,旧军多窜入新营为兵,一面仍保留原额,政府付出加倍的费用募兵,结果募的大部仍是旧军,卫所方面仍须发饷[66]。从泰昌元年十月到天启元年十二月十四个月用去辽纳至九百二十五万一千余两,较太仓岁入总数超过三倍(《杨文弱集》卷四《述辽饷支用全数疏》)。

  崇祯初年,一方面用全力防遏建州的入侵,一方面“流寇”四起,内外交逼,兵愈增,饷愈绌。崇祯二年三月户部尚书毕自严疏言:

  诸边年例自辽饷外,为银三百二十七万八千有奇。今蓟、密诸镇节省三十三万,尚应二百九十四万八千。统计京边岁入之数,田赋百六十九万二千,盐课百一十万三千,关税十六万一千,杂税十万三千,事例约二十万,凡三百二十六万五千有奇。而逋负相沿,所入不满二百万,即尽充边饷尚无赢余。乃京支杂项八十四万,辽东提塘三十余万,蓟、辽抚赏十四万,辽东旧饷改新饷二十万,出浮于入已一百十三万六千。况内供召买,宣、大抚赏,及一切不时之需,又有出常额外者。(《明史》卷二五六《毕自严传》)

  除辽饷不算,把全国收入,全部用作兵费还差三分之一。崇祯三年又于加派九厘外,再加三厘,共增赋一百六十五万四千有奇[67]。同年度新旧兵饷支出总数达八百七十余万,收入则仅七百十余万,不敷至百六十万(《石隐园藏稿》七《兵饷日增疏》)。崇祯十年增兵十二万,增饷二百八十万,名为剿饷:

  其筹饷之策有四:曰因粮,曰溢地,曰事例,曰驿递。因粮者,因旧额之粮,量为加派,亩输粮六合,石折银八钱,伤地不与,岁得银百九十二万有奇。溢地者,民间土地溢原额者,核实输赋,岁得银四十万六千有奇。事例者,富民输赀为监生,一岁而止。驿递者,前此邮驿裁省之银,以二十万充饷。……初嗣昌增剿饷,议一年而止,后饷尽而贼未平,诏征其半。至是,督饷侍郎张伯鲸请全征。(《明史》卷二五二《杨嗣昌传》)

  崇祯十二年又议练兵七十三万,于地方练民兵,又于剿饷外,增练饷七百三十万。时论以为:

  九边自有额饷,概予新饷,则旧者安归?边兵多虚额,今指为实数,饷尽虚糜,而练数仍不足。且兵以分防不能常聚,故有抽练之议,抽练而其余遂不问。且抽练仍虚文,边防愈益弱。至州县民兵益无实,徒糜厚饷。”以嗣昌主之,事钜莫敢难也。(《明史》卷二五二《杨嗣昌传》)

  从万历末年到这时,辽饷的四次递加,加上剿饷、练饷,一共增赋一千六百九十五万两。这是明末农民在正赋以外的新增负担!崇祯十六年索性把三饷合为一事,省得农民弄不清楚和吏胥的作弊。(《明史》卷二六五《倪元璐传》)

  因外族侵略和农民起义而增兵,因增兵而筹饷,因筹饷而加赋。赋是加到农民头上的,官吏的严刑催比和舞弊,迫使农民非参加起义不可,《明史》卷二五五《黄道周传》附《叶廷秀传》说:

  催科一事,正供外有杂派,新增外有暗加,额办外有贴助。小民破产倾家,安得不为盗贼!

  结果是朱明统治的被推翻。“流寇”领袖攻陷北京的李自成起事的口号是:

  “从闯王,不纳粮!”

  一九三七年六月于北平(原载《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第五卷,第二期,一九三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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