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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花(第六十一章)(4)



  甘子明讲完话,是与会全体为笨花村在抗战中死难的烈士默哀。

  该是助兴演出了,台上的人走下来,又在台前坐成一排。戏台腾出来了,戏班领场的把台上的桌椅挂上桌帷椅披。锣鼓按规矩打了头通,又打了二通,《光荣牌》的演出开始了:王满仓上场了。演王满仓的演员是个唱小生的,现在穿上八路军的衣服还是按照旧戏的程式做动作,说唱都带有着演小生的娃娃腔。排练时向文成几次提醒他,说八路军战士说话不能带娃娃腔,可他改不过来。王满仓迈着台步走到台前先念引子,引子曰:“抱定报国志,心向众黎民。”念完引子该是四句定场诗,定场诗是:

  万里江山起狼烟,

  倭寇侵犯我江山。

  七尺男儿当兵去,

  打败倭寇回家园。

  四句定场诗过后是道白,道白曰:“我,王满仓是也。本为兆州乡民,全家勤耕勤种,日子倒也顺遂。只因日寇入侵我国,占我领土,辱我人民,满仓才弃农从军,做了一名八路军战士。几年来我抗日军民与敌军浴血奋战,日寇终于败在我军民足下!今,日寇既灭,军中暂无战事,我满仓才告假还家探望父母大人,探罢家人再返军中。看今日天气晴和,我不免还家去也。”

  王满仓道白完毕,按戏文的规矩,是一段不紧不慢的唱段,他唱道:

  王满仓哟心里明。

  身又强力又壮正在年轻。

  都只为日寇投降形势既定,

  我这才走上那还家路程。

  ……

  王满仓绕着戏台边走边唱,他唱完自己该唱的戏文,正要下场时,却不知为什么一阵心血来潮,心生诡计,偏要和他那位身在家中的媳妇开一个不大不小玩笑。只见他先解下腰间的皮带,把皮带提在手里,把军帽歪戴过来,又伸手在“地”上摸些灰土擦在脸上,活脱儿就成了一个逃兵。刚才还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八路军战士的王满仓,现在却迈着丑角的步子,伴着一阵有节奏的“败锣”,踉跄着走下场去。

  接着上场的是王满仓的媳妇桂香。桂香是一个先前唱旦角的男人饰演,这是一位身材偏高的男人,长鼻子大脸,脖子上且有明显的喉结。他头上绑着帘子般的短发,只用条手巾包住头顶。他身穿红袄绿裤,迈着旦角的碎步走到台前。这桂香一亮相,观众便爆出了无休无止的大笑,他们笑着议论着桂香的长相。有的说:“这媳妇长相可不强,王满仓该休了他。”有的说:“她先前穿戏装可不这样,生是着身衣裳不‘托’人。”桂香在一片议论声中还是扭搭一阵,曲腿坐在一架纺车前。她是要纺棉花的,她摇着纺车念着定场诗:

  奴家今年整十八,

  自幼生长在贫家。

  政府号召大生产,

  一家吃穿不缺乏。

  定场诗过后又是自我介绍式的道白,道白过后是一大段唱。她唱道:“告一告纺车紧一紧弦,手摇那个纺车嗡啊嗡的圆……”她唱了生产自救的好处,有唱了丈夫王满仓的参军,也唱了抗战胜利后她盼夫归来的心情。

  笨花人喜欢听唱,向文成编剧考虑到笨花人的欣赏习惯,也尽量使用笨花人的语言编写。果然,桂香的唱给观众带来了享受,一时间他们忘记了桂香的长相,还纷纷随着桂香的调门儿哼起来。

  尹率真在台下对向文成说:“没想到这才是乡亲们喜闻乐见的东西,看起来简单,可是你能编到他们新里去。”向文成看不见台上演员的表演,只分析着演员演唱中的差错。

  王满仓又上场了,他鬼祟着不敢“进家”,躲在“门口”又忍不住要笑。台下观众就喊:“假装的假装的!”就在观众的一片“假装”声中,正要出门的桂香发现了丈夫,觉出他行踪的可疑,便开始了对丈夫的盘问。这是一段桂香和王满仓问答式的对唱:媳妇穷追不舍地问他是怎么还家的,王满仓东遮西掩地做着回答……这当是全剧中的一个高xdx潮了,台下变得鸦雀无声。当桂香发觉丈夫原来是开小差还家的,才气愤万千地以“哭腔”开头唱道:“我把(骂)你这不争气的人哪……”接下来的唱腔是一段说教式的“跺板”,大意是我桂香命好苦,当闺女时看你浓眉大眼一表人才甚明事理,后来又参军抗日,原来我错看你呀!现如今举国上下都在欢庆胜利,偏偏你却当了逃兵,你还有什么脸面面对有乡亲……戏演到这里,桂香竟站在台口问起观众:“老乡们,大家说,对这个败类该怎么办哪?”台下乱了营,有人说:“把他绑起来送回去!”有人说:“桂香桂香踹他,先踹他两脚!”更有甚者喊道:“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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