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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凸(139~143)(3)



    四点五十分。走进小会议室那个红漆大门时,我又止不住地看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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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查组一共十二个人。四个是正式成员。其余八个中,除一个负责检查组的日常生活交通联络后勤供应外,那七个,是警卫。配的一式的汤姆式冲锋枪。最近连续接到加强内卫警戒的紧急通知。滨海地区已发生多起国军残部和流窜的海盗土匪袭击残杀我政府工作人员的恶性事件。通海县县城里也从昨天起实行宵禁。并加强了武装巡逻。

    小会议室原先是这大宅里的西餐厅。保留了那张硕大的椭圆形橡木大餐桌,而把那两个做工尤其精致的玻璃酒柜抬走了。现在一边墙头贴着中国革命领袖的像片,另一边墙头贴的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领袖的像片。既然是汇报会,按惯例,与会的同志应围着大会议桌坐一圈。但今天的气氛却有点特别。检查组和地区军管会的那几个主要负责同志都靠里坐在一边去了,而把靠外的那一边,留给我一个人坐。这情景似乎有点像是要“审讯”我,又有点像十几年后发生的那场“文化大革命”排座位。革命的领导同志在主席台上自动坐左边,而被认为或自认为是“保守的”“反动的”,则一律坐右边。

    也许是无意识的。

    但我还是跟他们开了个玩笑,放下手中的汇报提纲和那一厚本卷宗后,笑着问道:“怎么,看这架势,今天好像开的是审判会?审谁呢?”

    有几位同志不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但很有几位同志却依然声色不动地坐着。

    倒是那位检查组组长扫了自己身边的那几位一眼,泰然地笑了笑道:“是啊,都挤一边干吗?我这边又不发糖。散开散开。”

    于是有人拿起自己的茶杯和记事本钢笔,坐到了我这边来。于是气氛顿时松缓活泛了许多。点烟的点烟。沏茶的沏茶。有了动静。但低哑的笑声里却依然渗透着弥漫着笼罩着某种不自然。

    当天的汇报会,就在这样怪异的气氛中,一直开到晚上十点四十分。整整开了六个小时左右。

    大食堂把已经热了好几次的晚饭送到小会议室里,已是十一点差十分。

    我说我胃不舒服,不想吃,想早点休息,便拿起笔记本和那个厚厚的卷宗,头都不回地走了。小会议室里的气氛刚刚由于“包子”和“麦牺粥”变得祥和活跃起来,我这一走,又突然寂静了尴尬了,继而又忿忿了。我知道我不应该走的。我知道无论怎么样,我都应该留下来陪他们一起吃完这顿饭再走。我知道我这样“感情用事”,丝毫无补于问题的解决,而只会加重其严重程度。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走。在这六个小时中,除了一开始的那三十分钟因为要听我汇报,必须让我来讲以外,后来的五个多小时几乎再没容我讲一句话。我几次用眼神暗示那位主持会议的“副专员”,希望能容我对某些关键性问题,作一些必要的解释。但这位老练而又年轻的“副专员”却只当没看见。

    我离开上海前,政法委和上海局的首长都召见了我,就如何处理“谭案”,给了一个总方针,那就是既要从快,又要慎重。强调了要在慎重的基础上从快。要通过处理谭案,不仅要给新解放区各阶层人民一个震动、一个振奋和一个教育,还要切实有利于团结新区的最大多数,孤立和打击最少数。有利于巩固稳定和发展那里的新局面。我觉得我在通海期间是努力贯彻这个方针的。是衷心拥护这个方针的。我作为受命来全权处理此案的人,在没有被褫夺这个处理权以前,应该有权决定我自己的工作方法(比如多次找当事人或相关人员单独谈话),有权决定相应的工作进度和工作侧重点。即便工作过程中出现了几分偏差和迟缓,绝非有意对抗,更非阴谋破坏。况且,谭宗三的问题,的确有它的特殊性。他任伪县长时间不长。即便在职,也没被当心腹使用。对此他是不满的,痛苦的。他对国民党政权的腐败有一定的认识。一九四七年盛暑,昆明发生国民党特务枪杀民主人士李闻二教授事件后,他在盛桥和通海的一些公开场合,多次慷慨陈词,提请有关方面应广开言路,深纳民意,以求政清人和。他一度甚至还筹划着要在县政府院子里立一个闻一多的塑像,受到过伪省府和南京最高方面的严厉训斥和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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