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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的眼泪(第十七章)(4)



    “搞什么屁!”

    我向兽篷出口飞奔,跑了约莫五公尺又停步,转过身。格雷格仍在吐口水,擦嘴,满脸恶心。

    我把口袋里两瓶酒都拿出来。他换上饶有兴味的表情,手背仍举在嘴巴前面。

    “来,接住!”我向他抛出一瓶酒。他手一翻接住,看看卷标,又满怀期望的看着另一瓶。我扔给他。

    “把酒给我们的明日之星,好吗?”

    格雷格若有所思地歪着头,转向萝西。萝西已经笑了,将长鼻伸向酒瓶。

    之后十天,我成了奥古斯特的波兰文家教。在每一个我们停驻的城市,他都叫人在后面搭出一个练习区。奥古斯特、玛莲娜、萝西、我四个便日复一日,趁着火车停车后、午场开演之前的几个钟头空档排练萝西的节目。尽管它天天参加游行,也在大奇怪露脸,却仍未正式表演过。艾蓝大叔急着想看大象的表演内容,但奥古斯特坚持未臻完美就不准他看。

    我的日子就是挨着表演区枕木边坐着,一刀在手,一只桶子夹在两腿间,一边为灵长类动物将蔬果切丁,一边视奥古斯特的需要嚷几句波兰话。尽管奥古斯特的腔调很糟糕,不过或许因为奥古斯特通常只复苏我嚷过的句子,萝西倒是顺从地听令,不曾出错。自从我们察觉原来问题出在语言,奥古斯特便不曾动用象钩对付萝西。他只是在萝西左侧走动,在它肚腹下方和腿后挥动象钩,但象钩从来不曾碰到萝西皮肉,一次也没有。

    很难想象这个奥古斯特就是另一个凶暴的奥古斯特。老实讲,我也没费多大劲儿去想象就是了。这个聪慧、欢快、慷慨地奥古斯特我曾经打过几次照面。但我知道他一发飙就不得了,随时谨记在心。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我一秒也不会相信这才是奥古斯特的真面目,而另一个奥古斯特只是一时失常。不过我看得出来,她们可能会被他唬住。

    他讨人喜欢,风采迷人,灿烂如太阳。从我们早上碰面到他们下午去游行之间的时间,他的全副心神都倾注在这头灰色生灵和骑在他身上的娇小女郎上。他对待玛莲娜既殷勤又温柔,对萝西宽厚宛如慈父。

    尽管我信不过他,但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我们曾有不愉快。他对我笑眯眯,拍我的背打招呼,一见到我衣服破旧,当天下午星期一窃衣贼便会送来新衣。他声称驻团兽医不该就着水桶用冷水洗澡,请我到他们的车厢沐浴。当他发现原来萝西除了西瓜之外,最爱的大概就是琴酒加姜汁啤酒,他每天都为它弄来这两样东西,没有一天例外。他抚弄它,在它耳际低语,而它沉浸在他的关爱中,每回一见到他的身影,便欢快地叫起来。

    难道它都忘了?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寻找破绽。但这个新奥古斯特流连不去。不多时,他的欢乐感染了团里其他人。即使艾蓝大叔也受到影响,天天都来探看大象的进展。不出两天,他订制新海报,主打萝西和坐在它头上的玛莲娜。他不再打人,没多久,大家不再见他就闪。他成了快活的人。据说,发薪日说不定当真有钱可领,连工人们也有了笑意。

    一直到我瞥见萝西在奥古斯特的轻抚下打呼噜,我对他的疑心才开始动摇,觉得或许是自己心思太丑恶了。

    或许有问题的人是我。也许我一心讨厌他,只是因为我爱上了他的妻子。果真如此,那我成了什么人啦?

    在匹兹堡,我总算去告解了。我在告解箱中像娃儿似的哭得稀里哗啦,告诉神父我父母的事、放荡的夜晚、通奸的念头。神父有点吃惊,喃喃说几句“没事了,没事了”,吩咐我念《玫瑰经》祈祷以及忘掉玛莲娜。我羞愧到无法承认我没有念珠。回到表演马车厢,我问华特和老骆他们有没有。华特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我,老骆则给我一串麋鹿牙齿做的绿色项链。

    我深知华特的想法。他憎恶奥古斯特到无以复加,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我清楚他对我摇摆不定的立场有何看法。我们依旧合力照料老骆的生活起居,喂他进食,但我们三个不再在赶夜车的漫漫长路上互相说故事解闷。华特读莎士比亚,老骆则喝得醉醺醺使性子,越来越苛求。

    在米德维,奥古斯特觉得晚上就是萝西粉墨登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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