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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的呼唤:火之岛生存战,颠覆的女性形象抑或保守的战争叙事?(2)

  然而,即使《海妖的呼唤》竭力反驳性别本质主义,向我们展现出女性的力量与魄力,它却也忽视了更为重要的问题。女性主义艺术史学家琳达·诺克林(Linda Nochlin)在辨析“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性艺术家”时指出,这一问题的假设暗含着“女性就不可能是伟大的”的判断。她提醒我们,“当我们试图发掘出伟大的女艺术家时,我们反而落入了提问者的陷阱,无形中强化了其负面的暗示。”

  《海妖的呼唤》虽然通过不强调性别的方式回避了“为什么没有强大的女性力量者”这一设问的负面暗示,但它仍旧无意识地吞下了这一设问的诱饵。节目试图挖掘被忽视、有价值的女性力量者,使得她们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展现出“女性在男性主导的行业中也能够做得很好”这一点,但“女性究竟是怎样被排除在这套以男性为中心的职业体系中的”这一更为重要的质问却隐而不见了。

  而这一问题正是她综艺的通病,我们听过足够多的“女性也可以”的说辞,却忘记追问“为什么不可以”。因此,即使上述批判稍显苛刻,我们也需要意识到,只有当我们开始质疑现存社会体制时,我们才能彻底击碎性别本质主义的论断。

  除此之外,《海妖的呼唤》备受关注却也颇具争议之处还在于它描述战争的方式。长久以来,女性在战争叙事中是被忽视的,观众对于“女性如何看待战争?又如何参与其中?”等问题是既陌生又好奇的。因此,当《海妖的呼唤》采取“生存战”这一形式时,它本身就足够吸睛。但问题在于,它是否跳出了权力倾轧的斗争叙事?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阿列克谢耶维奇在《战争没有女性》一书中曾对上述问题做出过回答。在她的讲述中,“女人的战争,是伴随气味、色彩、微观生活世界的”,没有英雄豪杰和令人难以置信的壮举,只有普普通通的人。对于她们而言,战争,首先是一场谋杀案;其次,是一种无比沉重的工作;然后,也依旧是普通的生活。

  在《海妖的呼唤》的生存战中,也不乏微观世界的描绘,消防组会因为能吃上烤肉而欣喜不已,运动组也会在健身之余嬉戏玩闹,这些都是独属于她们斗争世界的普通生活。但可惜的是,这些都被放置在谋略、撤退、冲锋陷阵等叙事之后,它呈现出来的依旧是一场掠夺式的战斗,弱者只能在失败后退场离岛。

  此外,《海妖的呼唤》叙事的对象也绝非普通人,而是“韩国社会中0.01%的人群”,是在优胜劣汰逻辑中脱颖而出的精英。观看她们的英雄主义竞争,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激励人心的,但如若只有精英女性成为荧幕的焦点时,节目所界定的自由是否只局限于某种幻想国度,仅由一小部分女性主导?

从“她综艺”看女性生存的灰色地带

  无论是《海妖的呼唤》还是其他女性综艺,它们游走在观众的失望与期望之间,也散发出一种无奈的底色,这与观众下意识的凝视与苛责相关——人们一边对女性宽容,表示接受她们的野心与欲望,却又一边对其进行限制。这种模糊不定的标准常常将她综艺中的女性置于灰色地带。

  以《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一季为例,蓝盈莹在赛程的前半段呈现出了极强的野心,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不避讳地说出自己想赢,但这却让她饱受攻击。在《女孩们的地下战争》一书中,蕾切尔·西蒙斯(Rachel Simmons)曾解释过这种情况,她认为人们下意识地期待“闲适恬静、对不受束缚的竞争和欲望毫无冲动”的好女孩,但这种期待背后是对女孩间竞争和欲望的污名化,它抹杀了女孩们直截了当、实话实说的权利。最终,女孩们不得不以迂回的方式发泄愤怒。

  于是我们看到,对于荧幕中的女性来说,发泄愤怒是不被允许的。蓝盈莹在遭受铺天盖地的恶评后,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再暴露任何好胜心。在比赛的后半程,有这样一幕:她靠在姐姐们的肩膀上,听着她们聊天,没有插嘴,眼神闪躲。或许她并不明白自己的好胜心为何会如此可恨,只能收起野心,暗自责怪自己。更为讽刺的是,四年过去,《乘风2023》中的徐怀钰因不够认真而被指责划水,观众们反而开始怀念起蓝盈莹的认真。

  这形成了西蒙斯提出的“可以,但是”的模式——你可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一切,但是必须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女孩可以竞争、可以获胜,但是必须保持谦虚、自我克制、矜持。走得太远,打破平衡,哪怕并非有意为之,都可能让你被列为自以为是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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