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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的眼泪(第四章)(3)



    老骆一小时后才出来,歪歪斜斜,一手握着长颈瓶,一手拿着手卷烟,眼睛半开半闭。

    “这边这位是厄尔。他会罩你。”他口齿不清,一手朝身子后面挥。

    一个光头佬从篷车下来,体格魁梧,脖子比脑袋更粗大。模糊的绿色刺青从指节一路刺到了毛茸茸的手臂。他伸出一只手来跟我握手。

    “你好。”他说。

    “你好。”我说,困惑起来。我扭身去看老骆,他东倒西歪地穿越青青绿草,大致上是朝着飞天大队的方向前进。他嘴里哼着曲儿,够难听的。

    厄尔把手围在嘴边:“别唱啦,老骆!快上火车,晚了小心人家抛下你开走!”

    老骆跪到地上。

    “哎哟,妈呀。等一下,我马上回来。”厄尔说。

    他走过去,把老人兜起来,仿佛他是孩子似的轻松。老骆任凭手臂、腿、头垂在厄尔的臂弯外,咯咯笑着叹气。

    厄尔将老骆放在一节车厢的门口,跟里面的某个人商量两句,然后又回来。

    “那玩意儿会害死老家伙的。”他喃喃说,直直向我走过来。“就算他五脏六腑没烂掉,也会从那个臭火车上滚下来摔死。我才不碰那玩意呢。”他说,回头来看我。

    我还杵在他扔下我的地方。

    他看来很意外,“你到底来不来呀?”

    最后一段火车也驶动后,我蹲坐在寝车一个铺位下面,和另一个人挤在一起。他是那块地方的主人,我们说服他让我以一块钱的代价在那里混一两个钟头。尽管如此,他照旧咕哝个没完没了,而我拼命把膝盖抱紧,尽量别占用位子。

    车厢里臭烘烘,净是肮脏身躯、衣服的臭气。铺位一共上下三层,一床起码睡一两个人,床下面也睡了人。我对面那个睡地板的家伙正在拍打一条薄薄的灰毯子,徒劳无功地想弄成枕头状。

    杂七杂八的声响中传来一句波兰话:“Ojczenaszktprysjestwniebie,swiecsieimieTwoje,przyjdzkrolestwoTwoje――”(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

    “讨厌。”我的东道主说着把头探出走道,“死波兰佬,讲英文啦!”然后缩回来摇头说:“这些家伙有的才刚下船。”

    “――iniewodznasznapokuszeniealenaszbawodezlego.Amen.”(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阿门。)

    我抵着车厢壁,闭上眼睛,低语:“阿门。”

    车厢摇晃起来,灯光一闪就熄了。前方不知道哪里传来汽笛的嘶鸣,火车开始向前驶,灯光重新亮起。我累到言语难以形容,头硬生生撞上厢壁。

    稍后我醒过来,发现面前立着一双巨大的工作靴。

    “你起床了没?”

    我甩甩头,试图弄清楚自己在哪里。

    我听到腿筋咔啦咔啦的声音,然后看到一个膝盖,接着厄尔的脸孔映入眼帘。“你还在这里吗?”他朝床下窥探。

    “在,对不起。”

    我摇摇晃晃爬出来,蹒跚地站直。

    “哈利路亚。”我的东道主说,伸个懒腰。

    “Pierdolsie。(去你的。)”我说。

    几尺开外一个床位传来扑哧一笑。

    “来吧。艾蓝喝了两杯,心情已经放松了,但还没喝到会使性子。我想现在正是你的机会。”厄尔说。

    他带我穿过两节寝车,当我们走到尽头,便面对另一种车厢。从门上的窗户可以看见里面亮晶晶的木头和精巧的灯具。

    厄尔转向我:“准备好了吗?”

    “当然。”我说。

    其实才没有。他揪住我的后颈,把我的脸砸向门框。他另一只手拉开车门,猛地把我往内推。我双臂张开,撞上一根黄铜杆子才没继续向前冲。我惊愕地回头看厄尔,然后看到其他人。

    “什么事呀?”艾蓝大叔安坐在扶手椅上,和三个人在一起。一根胖雪茄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另一手握着散成扇形的五张纸牌,面前小桌上搁着一杯白兰地,酒杯再过去就是一大叠的扑克牌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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