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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第二十章 关于度的哲学浅释)(8)



    三楼大厅里买来的。再抹上淡淡的口红——这是在大姐一件旧大衣口袋里找到的,

    趿上全本西沟第一双半透明半高跟紫色的塑料拖鞋,拿一把现做的“湘妃竹四扇”

    或“檀香木折扇”,一手叉住腰,走起来,还要扭上几步,拿时新的话说,叫“猫

    步”。假如这时有朋友来了,这可要了命。叫他们看见,再传出去,那算啥?!!

    她忙躲进里屋,得把它们全换了。泅洋恶作剧,装着马上就要去开门,一刻都不能

    等,急得她直跳,只能叫:“再等一分钟……我数到十……”她解不开吊袜带和古

    老的盘香式纽扣,或者把两只秀足同时伸到一条裤腿里去。等朋友们走了,她当然

    要找他算账。她会拿手头所有的衣服去砸他。他不慌不忙——天啊,他那几近于永

    恒的不慌不忙和胸有成竹,绝对使她心说诚服——他,稳稳当当地坐到沙发上,根

    本不躲闪,接住那一件一件好似轰炸机群向他飞来的衣裙,吻着这些带上了古老樟

    木箱气味的女衣女裤丝袜,一直吻到她心发软……。

    为什么他的不慌不忙,他的胸有成竹正在减退、削弱、异变、稀薄……这一年

    他总是显得疲倦。他想念那些朋友,却又怕他们常来。他有新的常客,表面上,他

    仍和他们大笑大嚷,但他们走后,他总显得沉重、忧虑。他变得谨慎。天天都要刮

    胡子。每当有什么重大活动,他总要设法打听别的县委领导穿什么衣服。假如他们

    穿中山装,他就绝不穿他很喜欢穿的那种翻领茄克衫。有一次他请两位地区专员公

    署的同志来家做客。苏丛忙着做菜。穿着拖鞋,依然是那双半透明的半高跟的硬塑

    料拖鞋。因为是春末夏初,她就光着脚没穿袜子。他提醒她几次,客人快来了,是

    不是换双鞋,穿双袜子。在客人面前光着脚,总不是那么得体。说得很婉转。苏丛

    随口答应了,但并没把这当回事,又去厨房忙她的了。他俩过去都不把这些事当回

    子事。图的就是随意自在。尤其是他,在朋友们面前更不拘小节。她就喜欢他的这

    种旷达。但没想到,在后来的半小时里,他竟寻找各种机会,提醒了她八次,也许

    九次,十九次;该换鞋了,套上一双袜子吧,不要给专员公署来的同志留下不好的

    印象。要让别人觉得我们是庄重的,有分寸的。无论是物理还是化学的世界,或者

    在政治和伦理、社会和家庭、微观和宏观的领域,度的这个概念太重要了。万事惟

    有“适度”才能形成,才能稳固。中国第一次得到统一后,秦始皇为什么首先立即

    要统一“度量衡”?你想想。他叨叨不休地劝说,后来他突然叫了起来:“换鞋!

    请你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我已经说了九遍了……九遍……九遍!”在那两位同志

    进屋前,他粗暴地把苏丛推进厨房,扔给她一双朴素的布鞋和一双干净的旧的线袜。

    事后他很后悔。夜很深了,客人早走了,他给她打来洗脚水。切了几片大姐寄来的

    猪油白糖桂花年糕,在沸油锅里把它们一片片炸软炸黄炸成外脆内黏,盛到小碟子

    里,用酒精棉细细擦过白木烙花筷子,给她端去。她没动那筷子。他也一直在她边

    上站着。迟疑了很久,去搂她。他俩有很长时间没这么亲热过了。他想靠在她温软

    的胸口上,像以前那样,什么也不去想,只去贴住那温软。完全放松下自己。但他

    贴不过去。木僵僵地涩住。他不习惯了。他只能叫她“小苏”,或者于脆叫她“苏

    丛”。她也不知所措。没法撒娇,更没法把他当成她的“大孩子”那样搂进自己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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