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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第二十章 关于度的哲学浅释)(4)



    可能往别处想。他还是个孩子。十六岁,十七岁,或者十八岁。她连他到底有多大

    都没弄清楚,也没想要弄清楚过。

    苏丛哭了。

    她知道大姐一直在生着她的气。苏丛的第一个丈夫,是大姐替她撮合的,他是

    林德神甫的亲弟弟。他文静,清秀,长得跟林德神甫一模一样。也是那样的一个细

    高条儿,那样一个白净瓜子脸。皮肤同样细洁地透出那些蓝色的枝状血管。他对苏

    丛好。他们也执意要她跟他成家。她跟他都是州府城医专的毕业生。他没拿到毕业

    证书,并不是因为他功课不好。他的考试成绩总在前三名里,只是因为得到消息,

    毕业后,她能分回五源城,他却要分到下边的一个大队卫生所门诊室。照顾不到她。

    于是两家的兄姐一致议定让他在临毕业分配的三个月前退学,回五源城。他照办了。

    他说为了苏丛,他怎么于都可以。后来,他们在城里一个储蓄所替他找到一份工作。

    他很满意。因为能整天干于净净地戴着套拍,并且顾客总是隔开在一个高大的柜台

    外边。顾客站着,他却能坐着。最令他满意的是,储蓄所很少加班,也几乎不用出

    差,他总能按时到家,经营他最为醉心的家务。他不太会做家务,却喜欢坐在一旁,

    津津有味地看着苏丛做。时不时,轻声赞叹一声:“丛,你的手指尖实在太好看了

    ……”或者赞叹一声她的颈窝。他也不希望苏丛出去开会、串门。当然他不会阻拦。

    但他会悄悄地远远地在后面跟着。林家有不少亲戚在国外,有一段时间里,几乎每

    月都有包裹和汇款单寄到林家。城里总有些“青皮”仰慕林家,时常围着他转。他

    也就不客气地让他们帮家里干点木工活儿或泥水匠活儿。给一点外国的口香糖,或

    圆珠笔之类的小玩意儿。他们一走,他马上把沏给他们喝的茶收集起来。一口没喝

    的,全汇到大茶壶里,继续沏用;动用过了的,留下茶渣,沥净茶水,摊开晒干,

    积攒起来填作枕芯,据说能明目清心,利尿安神,降血压,防惊厥。他什么都听苏

    丛的,从不跟苏丛顶嘴。家里平静得使苏丛直想跟他吵,但吵不起来。他严格执行

    苏丛的规定,一星期只行一次房事。虽然有很多很多次,苏丛睡到半夜里,忽然被

    冻醒,发现自己的被子被掀开,半裸地躺在被子外面。而他,却远远地缩在另一个

    床角落里,倚墙坐着,紧搂住他那瘦白的双膝,直瞠瞠地瞪着她。到规定房事的那

    一天,他总早早去街上华清浴池买了澡票。总是给她买最贵的那种单间盆汤。自己

    只买统座大池。还有意无意地让她注意到这点区别。尔后早早做罢晚饭,在床前放

    好了拖鞋,早早地去杂和院各邻居家串了门,免得他们天黑下来又上门来叨扰他和

    她的好事。这一整天里,他都会格外地顺她的意。跟她说话总是格外细软,有时还

    会流露出几分扭捏,一种别有意味的微笑,使她惊愕。她简直厌烦透了。她觉得自

    己只是在“例行公事”,在“照章义务”。最后一次,当他刚急着要往她身上爬去

    时,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哆嗦,一连迭地大声尖叫。把他的脸都吓白了。后来,

    他们再没往一张床上去过。

    当然还有一件事,她不能跟大姐说。说了,大姐也不会相信。她也还没十分的

    把握来查证这件事。想起它来,她甚至都有些害怕。

    说不说?

    她犹豫。

    睡到半夜,她忽然听见,一直掉背脸、没再理她的大姐,却在轻轻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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