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日(第十三章 重炮旅旅长姓那)(6)
时间:2023-06-27 作者:陆天明 点击:次
“你准备怎么用我!”天放盯着不放。 “……”老头颤颤巍巍地端起那杯清茶,起身离座,不想回答天放的追问。走 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挖苦肖天放:“军人素质中有一条,不该知道的决不问。懂不 懂?你还算个老兵……我早就说过你们联防总部那些家伙,根本不懂怎么带兵、练 兵。早该解散!你就得在我这儿从上等兵干起!” 他没顶嘴。他回到玉清那儿。玉清已经从端实儿巷把他的全部家当搬来了。大 部分扔了,一部分烧了。她怕带进臭虫虱子之类的小玩意儿。留下了几本字帖,两 支毛笔和一方砚台。留下了一摞他去旧书店淘来的旧书。还留下了两个铁疙瘩。这 是天放上列车段大修厂废料堆里,特地寻来练自己的臂力的。玉清并不知道它的用 处。只觉得它粗笨得可爱,又见天放在床底下专为它砌了个小砖台,怕它受潮生锈, 料想它准是天放丢不得的用物。所好它藏不进臭虫跳蚤蟑螂,只是搬它要费一番力 气。 玉清在整理。他却一直门坐在院子里的一个楼花石鼓上。他不在乎从上等兵于 起。他自信,不要用太长的时间,他会让重炮旅的任何一个人看到,他肖天放绝对 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炮兵指挥人才。他能干好。能冒尖儿。况且还有玉清,还有她那 个小老头,城防军炮兵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有他的亲自提携,着意的提携,一切确 实可以用“今非昔比”这四个字来包容。但奇怪的是,他高兴不起来,激奋不起来。 完全不像几年前,接受朱贵铃的任命,东山复出,当护卫支队支队长,有一种如释 重负、跃跃欲试的快感。更不像那一年,终于当上了新兵营管带,自己竟激动得关 起门乱砸乱捶了一通。胳膊肘都抢肿了,用绷带吊起,挂在脖子上好几个星期。 离开端实儿巷,离开那些一无所有。还赖了巴卿的“兵哥儿们”,他突然觉得 失落。他突然怀念那青年会礼堂。那一对清高的母女。巷子里大清早卖老豆腐的吆 喝。怀念每天几十趟带来远方尘土的重载列车。劳累和臭汗中,有一种天上地下老 子就是我自己的宽慰。不依赖任何人。爱哭爱笑爱踢爱端,我自己疯狂。我卖我自 己的血汗蛮力。熬得住饿,我就多躺一会儿,谁还能把我的鸟咬了去?喷!!穷的 不止我一个哩!!!天下恁大。 他似乎已经厌倦了约束。 何况又是上等兵。 再从第一步走起。 狗娘养的! 那晚上,玉清知道他在生闷气,憋臊气,不敢招惹他。他却希望她跟他吵架。 他想嚷一嚷。晚饭端上桌,都凉透了,他也不进屋。她只管在一边厢房里洗涮。泼 出很浓的香胰子水。湿的长头发上腻腻地发出刨花水的气味。后来,她索性躲到南 耳房里待着去了。打开收音机,很轻很轻地听着白玉霜的落子腔。后来,她突然关 掉了收音机。她听见他拿一块包袱布,裹起那一些字帖。毛笔、砚台和铁疙瘩,要 走。已经走出垂花门了。她拼命地叫了一声,追了上去。“傻二哥,饿着肚子咧, 你上哪去憋臊气。我躲在一半拉,空给你恁大个院子,还不够你闹腾的?你还要上 哪去?我怎么对不住你了?旅长怎么坑了你了?你干吗要这样气我伤我的心?”她 哆哆嗦嗦地抱住他。这时他光着膀子,只穿了件竹布单坎肩儿。他觉得她火烫火烫 地紧贴住他,使劲地吮吸着从他身上发出的汗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