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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第九章 大来娘)(15)



    许别人再去把她放进屋来。他不想惹出更大的乱子。她哀怨地抬起被砸肿了的眼皮,

    她真想拿脑袋去撞那不透缝的板壁。

    这时,她忽然间听到有个细小的声音叫她。她抬头一看,是天放最小的那个兄

    弟,老七天一。天一从天花板里爬到台阶雨檐下的梁架上,焦急地向她伸出双手,

    仿佛要拉她到梁架上去似的。

    “嫂子,你真是条黑蛇,就现原形吧,就变个厉害的给他们瞧瞧。去吃了他们

    ……你快变呀……要不他们真会把你打死的……我不要你死……”他哭了起来。晶

    亮的眼泪从他肮脏的尖削的小脸上一串一串止不住地往下掉落。

    天一比玉娟只大四五岁。天放娘生他时已经够干瘪的了,完全渗不出一滴奶水

    来喂他。他从小靠土豆泥和苞谷糊糊长大。大来娘来了以后,奶大来时,他总在一

    旁馋馋地看着。他从小不仅没啜过一次亲娘的xx头,甚至都没在谁怀里认真躺过。

    他们总是很忙,他只有干巴巴地躺在板硬的褥垫上,看着黑黑的房梁。大来娘不忍

    心,总把他搂过来,塞给一只xx头,让已经七八岁了的天一,再补啜上这一课。所

    以,弟妹里,自然就数这个老七跟大来娘最亲、最贴肉。

    听天一这么一叫唤,大来娘的心,整个都碎了。假如连天放家的人也都相信她

    是一条蛇,她还有啥想头呢?她强压住一阵突然涌起在胸间的呜咽,把手伸给天一,

    爱抚地摸了摸他苍白清瘦的小脸。天一捧住嫂子的手,伤心地放到嘴里啜着。

    “天一,好好相待玉娟,把她当你的亲妹妹……”她呜咽着。这些日子,她看

    出,天放的爹,不管对她仍有什么样的怀疑、猜测,但对大来,却是十分上心的,

    处处疼爱备至。她只是放心不下玉娟。她怕她长大后,也像自己一样,在天放家里

    遭到另眼相待。

    天放,你咋还不回来呢?

    她只得走了。对渐渐逼紧过来的村民们,她喊的最后一句话是:“别碰我娃娃

    ……”她回过头,对天放一家人喊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天放,手背手心都是肉,

    儿子闺女都是他亲血脉……”

    她忽然不再哭了。她完全镇静下来。她把衣兜里没用得完的一个线团留在天放

    家窗台上。她看见天放的几个弟弟妹妹在窗户板的缝隙里看着她落泪。她勉强地笑

    了笑,流着泪朝他们点了点头。她拾起女儿玩的羊拐骨,她要带着它一起走。人群

    又开始向她逼近。她说:“让我自己走。千万别再逼我。”她双手抱住自己圆实的

    身子,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天放——”就向东头的大苇荡跑去。她紧紧捂住越

    来越胀的奶房。她后悔。她应该再喂一次大来。应该再喂一次大来。应该再喂一次

    ……

    村民们不许她向别处跑。网开一面,只许她进大苇荡。奶水儒孺地润湿了她衣

    襟、裤腰,涸湿了她裤腿。奶水的清香,简直跟大来的胎发一样好闻。跑到大苇荡

    边上,她才站住了,最后看了一眼天放家那旧得发黑的木板房,叫一声“天放”,

    又叫一声“大来”;叫一声“大来”,又叫一声“天放”。尔后张开了双手,一纵

    身,向大苇荡里扑去。

    太平。许多年。不太平,又是许多年。谁能让永远不太平?可谁又能让永远太

    平?

    牛卧槽。慢慢嚼。大瓦房上跑马,胳膊腿上架高音喇叭。井轱辘摇把终于磨断

    粗麻绳。北高坡走不完七八十来里。白土豆花开一年年。黑叶杨臭一年年。一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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