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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伽蓝记·卷二、城东(2)

  石桥南道有景兴尼寺,亦阉官等所共立也。有金像辇,去地三丈,上施宝盖,四面垂金铃、七宝珠,飞天伎乐,望之雲表。作工甚精,难可扬搉。像出之日,常诏羽林一百人举此像,丝竹杂伎,皆由旨给。

  建陽里东有绥民里,里内有洛陽县,临渠水。县门外有洛陽令杨机清德碑。绥民里,有东崇义里,里内有京兆人杜子休宅。地形显敞,门临御道。时有隐士赵逸,云是晋武时人,晋朝旧事,多所记录。正光初,来至京师,见子休宅,叹息曰:“此宅中朝时太康寺也。”时人未之信,遂问寺之由绪。逸云:“龙骧将军王濬平吴之後,始立此寺。本有三层浮图,用砖为之。”指子休园中曰:“此是故处。”子休掘而验之,果得砖数万。并有石铭云:“晋太康六年岁次乙巳九月甲戌朔八日辛巳,仪同三司襄陽侯王濬敬造。”时园中果菜丰蔚,林木扶疏,乃服逸言,号为圣人。子休遂舍宅为灵应寺。所得之砖,还为三层浮图。好事者遂寻,问晋朝京师何如今日。逸曰:“晋时民少於今日,王侯第宅与今日相似。”又云:“自永嘉已来二百馀年,建国称王者十有六君,吾皆游其都邑,目见其事。国灭之後,观其史书,皆非实录,莫不推过於人,引善自向。苻生虽好勇嗜酒,亦仁而不杀。观其治典,未为凶暴。及详其史,天下之恶皆归焉。(苻坚自是贤主,贼君取位,妄书君恶,凡诸史官,皆是类也。人皆贵远贱近,以为信然。)当今之人,亦生愚死智,惑已甚矣。”人问其故,逸曰:“生时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志,莫不穷天地之大德,尽生民之能事,为君共尧舜连衡,为臣与伊皋等迹。牧民之官,浮虎慕其清尘;执法之吏,埋轮谢其梗直。所谓生为盗跖,死为夷齐,佞言伤正,华辞损实。”当时构文之士,惭逸此言。步兵校尉李澄问曰:“太尉府前砖浮图,形制甚古,犹未崩毁,未知早晚造?”逸云:“晋义熙十二年,刘裕伐姚泓,军人所作。”汝南王闻而异之,拜为义父。因而问何所服饵,以致长年。逸云:“吾不闲养生,自然长寿。郭璞尝为吾筮云,寿年五百岁,今始逾半。”帝给步挽车一乘,游於市里。所经之处,多记旧迹。三年以後遁去,莫知所在。

  崇义里东有七里桥,以石为之。中朝时,杜预之荆州,出顿之所也。七里桥东一里,郭门开三道,时人号为三门。离别者多云:“相送三门外。”京师士子,送去迎归,常在此处。

  庄严寺在东陽门外一里御道北,所谓东安里也。北为租场。里内有驸马都尉司马悦、济州刺史刀宣、幽州刺史李真奴、豫州刺史公孙骧等四宅。

  秦太上君寺,胡 太后所立也。在东陽门外二里御道北,所谓晖文里。里内有太保崔光、太傅崔延寔、冀州刺史李韶、秘书监郑道昭等四宅。并丰堂崛起,高门洞开。赵逸云:“晖文里是晋马道里,延寔宅是蜀主刘禅宅,延寔宅东有脩和宅,是吴主孙皓宅,李韶宅是晋司空张华宅。”当时太后正号崇训,母仪天下,号父为秦太上公,母为秦太上君。为母追福,因以名焉。中有五层浮图一所,修刹入雲,高门向街,佛事庄饰,等於永宁。诵室禅堂,周流重叠。花林芳草,遍满阶墀。常有大德名僧,讲一切经。受业沙门,亦有千数。

  太傅李延寔者,庄帝舅也。永安年中除青州刺史,临去奉辞,帝谓寔曰:“怀砖之俗,世号难治。舅宜好用心,副朝廷所委。”寔答曰:“臣年迫桑榆,气同朝露,人间稍远,日近松丘。臣已久乞闲退。陛下渭陽兴念,宠 及老臣,使夜行罪人,裁锦万里,谨奉明敕,不敢失坠。”时黄门侍郎杨宽在帝侧,不晓怀砖之义,私问舍人温 子升。子升曰:“吾闻至尊兄彭城王作青州刺史,问宾客从至青州者云:齐土之民,风俗浅薄,虚论高谈,专在荣利。太守初欲入境,皆怀砖叩首以美其意;及其代下还家,以砖击之。言其向背速於反掌。是以京师谣语曰:‘狱中无系囚,舍内无青州。假令家道恶,腹中不怀愁。’怀砖之义起在於此也。”

  颍川荀济,风流 名士,高鉴妙识,独出当世。清河崔叔仁称齐士大夫。曰:“齐人外矫仁义,内怀鄙吝;轻同羽毛,利等锥刀。好驰虚誉,阿附成名,威势所在,侧肩竞入,求其荣利,甜然浓泗。譬于四方慕势最甚。”号齐氏子为慕势诸郎。临淄官徒布在京邑,闻怀砖慕势,咸共耻之,唯崔孝忠一人不以为意。问其故,孝忠曰:“营丘风俗,太公馀化,稷下儒林,礼义所出。今虽凌迟,足为天下模楷。荀济人非许郭,不识东家,虽复莠言自口,未宜荣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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