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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通削繁·卷二(11)

取伤成济  《魏志 ·高贵乡公纪 》注 :《汉晋春秋 》曰 :帝召王经等谓曰 :司马昭之心 ,路人所知也 ,当自出讨之 。经曰 :宿卫空阙 ,兵甲寡弱 ,祸殆不测 。帝出怀中版令投地曰 :行决矣 。贾充逆战 ,帝自用剑 。太子舍人成济曰 :事急矣 ,当云何 ?充曰 :畜养汝等 ,正为今日 。济即前刺帝 ,刃出于背 。又 《魏氏春秋 》曰 :帝自将冗从仆射李昭等下陵云台 ,铠仗授兵出讨 。

抽戈犯跸  按 :抽戈犯跸 ,乃干宝 《晋纪 》语 ,非出习书 。此句上疑脱 “干令升亦斥以 ”六字 。

董统 《燕史 》 本书 《正史 》篇 :后燕建兴元年 ,董统受诏 ,草创 《后书 》三十卷 。按 :是书 《隋 》《唐 》二志皆不载 。缘其后范亨等合诸燕史并成一书 ,而董书遂逸也 。范亨书 ,二志载之 。

曲笔

肇有人伦,是称家国。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亲疏既辨,等差有别。盖 “子 为父隐 ,直在其中 ”,《论语》之顺也;略外别内 ,掩恶扬善 ,《春秋 》之义也 。自 兹已降 ,率由旧章 。史氏有事涉君亲 ,必言多隐讳 ,虽直道不足 ,而名教存焉 。(眉批:此亦臣子之大义。) 其有舞词弄札,饰非文过,若王隐、虞预毁辱相凌,子野、休文释纷相谢。用舍由乎臆说,威福行乎笔端,斯乃作者之丑行,人伦所同疾也。亦有事每凭虚,词多乌有:或假人之美,借为私惠;或诬人之恶,持报己仇。若王沈《魏录》滥述贬甄之诏,陆机《晋史》虚张拒葛之锋,班固受金而始书,陈寿借米而方传。此又记言之奸贼,载笔之凶人,虽肆诸市朝,投畀豺虎可也。

然则史之不直,代有其书,苟其事已彰,则今无所取。其有往贤之所未察,来者之所不知,今略广异闻,用标先觉。案:《后汉书·更始传》称其懦弱也,其初即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刮席不敢视。夫以圣公身在微贱 ,已能 结客报仇 ,避难绿林 ,名为豪杰 。安有贵为人主 ,而反至于斯者乎 ?(眉批:此亦近情近理之言。) 将作者曲笔阿时 ,独成光武之美 ;谀言媚主 ,用雪伯升之怨也 。且中兴之史 ,出自东观 ,或明皇所定 ,或马后攸刊 ,而炎祚灵长 ,简书莫改 ,遂使 他姓追撰 ,空传伪录者矣 。陈氏《国志·刘后主传》云:“蜀无史职,故灾祥靡闻。”案:黄气见于秭归,群乌堕于江水,成都言有景星出,益州言无宰相气,若史官不置,此事从何而书?盖由父辱受髡,故加兹谤议者也。

古者诸侯并争,胜负无恒,而他善必称,己恶不讳。逮乎近古,无闻至公,国自称为我长,家相谓为彼短。而魏收以元氏出于边裔,见侮诸华,遂高自标举,比桑干于姬、汉之国;曲加排抑,同建邺于蛮貊之邦。夫以敌国相仇 ,交兵 结怨 ,载诸移檄 ,用可致诬 ,列诸缃素 ,难为妄说 。苟未达此义 ,安可言于史邪 ?(眉批:此论亦持平。) 夫史之曲笔诬书,不过一二,语其罪负,为失已多。而魏收杂以寓言,殆将过半,固以仓颉已降,罕见其流,而李氏《齐书》称为实录者,何也?盖以重规亡考未达,伯起以公辅相加,字出大名,事同元叹,既无德不报,故虚美相酬。然必谓昭公知礼,吾不信也。语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如王劭之抗词不挠,可以方驾古人。而魏收持论激扬,称其有惭正直。夫不彰其罪,而轻肆其诛,此所谓兵起无名,难为制胜者。寻此论之作,盖由君懋书法不隐 ,取咎 当时 。或有假手史臣 ,以复私门之耻 ,不然 ,何恶直丑正 ,盗憎主人之甚乎 !

盖霜雪交下,始见贞松之操;国家丧乱,方验忠臣之节。若汉末之董承、耿纪,晋初之诸葛、毌丘,齐兴而有刘秉、袁粲,周灭而有王谦、尉迥,斯皆破家殉 国 ,视死犹生 。而历代诸史 ,皆书之曰逆 。将何以激扬名教 ,以劝事君者乎 !古之书事也 ,令贼臣逆子惧 ;今之书事也 ,使忠臣义士羞 。若使南 、董有灵 ,必 切齿于九泉之下矣 。

自梁、陈已降,隋、周而往,诸史皆贞观年中群公所撰,近古易悉,情伪可求。至如朝廷贵臣 ,必父祖有传 ,考其行事 ,皆子孙所为 ,而访彼流俗 ,询诸故 老 ,事有不同 ,言多爽实 。昔秦人不死 ,验符生之厚诬 ;蜀老犹存 ,知葛亮之多 枉 。(眉批:秦人事见羊衒之《洛阳伽蓝记》,蜀老事见《魏书 ·毛修之传》,浦氏以为无考,非也。) 斯则自古所叹 ,岂独于今哉 !

盖史之为用也,记功司过,彰善瘅恶,得失一朝,荣辱千载。苟违斯法,岂曰能官。但古来唯闻以直笔见诛,不闻以曲词获罪。是以隐侯《宋书》多妄,萧武知而勿尤;伯起《魏史》不平,齐宣览而无谴。故令史臣得爱憎由己,高下在心,进不惮于公宪,退无愧于私室,欲求实录,不亦难乎?呜呼!此亦有国家者所宜惩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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