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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故事2·此地不宜久留(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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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就不对号嘛。”他挣扎。

    “你是多少号,就坐多少号嘛。”藏人不急不躁,语气坚定,反复说着以上的话。占座的终于无奈让出了座位,一边往后面走,一边还在说:“从来就不对号嘛。”

    发车时间到,有一个座位的人没来,票已经卖了,车老板说要等。一等半个小时,天渐渐亮了。等人凑齐,车开出汽车站,天已大亮。上了路,才发现比没出发的时候更令人搓火。这位司机的技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在日喀则市区平坦无比的好路上,这辆车开得颤颤巍巍,慢慢腾腾,连蜗牛都会急死。

    在藏区的优质公路上行车,有一种令人失掉时间感的催眠效果,绿河黄沙雪山蓝天在侧,走上几个小时大同小异。下午三点,司机把车停在一个小镇,大家找地方吃饭。紫围巾和坐我旁边的藏袍阿姨,跟在我后面,黄皮袄的男人拎着一个大保温瓶走在前面。他们走进了一家餐馆,喊我跟着,并建议我跟他们点一样的饭,说这样吃上得快。三人都是藏人,交谈不说汉语,只和我交流时,才小心地吐出一些必要的汉话句子。饭毕,黄皮袄男人用他的保温杯,倒给我一杯开水。

    车继续往前开,越开越高,越开越冷。天色渐暗,路两边开始有雪。藏房少了,人烟也稀了。到樟木前的最后三十公里,是从海拔四千米的聂拉木降到一千多,所以,越冷越是好事,意味着我们离目的地近了。

    天色接近傍晚,视野深灰,雪大让路面全白,风也越来越猛,车厢冻脚。自从开始下雪后,“急死蜗牛”司机就开始把车开得歪歪扭扭,我暗暗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会儿,过了这段下山就好了”。山路一转,前方山上出现几排前后交错站立的水泥楼房,似乎是个小镇子。那便是聂拉木了。

    中巴爬上通向水泥楼群的一条路,慢慢两侧出现了小商店、旅店,车沿着盖满雪的细小马路开到一处加油站加了点油。然后,坐在车头跟着司机考察的车主人忽然对大伙儿说:“有住旅店的,住哪家说一声,我好给你们停车。”

    此话一出,大事不妙。我赶快冲到车头去,差一点就要揪住他衣领子:“住旅店?!不走了?!”他瞄我一眼,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你看看这路,能走吗?我敢走,你敢坐吗?”

    二

    在紫围巾阿姨的介绍下,黄皮袄、另一位年轻人还有我,都跟着她和藏袍阿姨住进了雪域旅馆。三个女的住一间,三张床,一张小小的藏式立茶桌,一颗灯泡,屋里冷得和外面没区别。

    行李放下,大家聚到隔壁的烤火房烤火。藏式旅馆的烤火房等于“大堂”,服务员白天待在这儿,要水要茶、交谈碰面也都在这儿。很大的藏式房屋,中心一架铸铁藏炉、大煤筐,四周摆了大大小小的椅子,房间三面靠墙也都是铺着藏毯的长座位,可以坐下十几人。火炉上坐着三四个大白铁皮和黄铜的水壶,红脸的服务员姑娘不断过来给我们加酥油茶。

    一边喝茶,一边谈论明天的天气。那位年轻人说:“如果雪不大,明天可以走下去。”他就是坐在头排、坚持对号入座的那位,叫贡布,是四川阿坝的藏族。说到对号入座的事儿,他不好意思地说:“要是个藏人,我就让了,汉族人,还是个警察,就算了,警察还这样。”原来,对方为了要贡布让座,说自己是个警察。贡布长得很耐看,轮廓清晰柔和,他是大学生,藏文学院毕业了分到乡下教书,没去,跑到边境上来,跟着在樟木的叔叔做生意。

    黄皮袄男人叫加措,仔细看长相也不赖,三十多岁,虽然风尘仆仆的,但从穿着上看也见过大世面。加措是甘肃的藏族,从甘肃到樟木,再从樟木到加德满都,再从加德满都去印度,他的弟弟和妹妹在德里生活,他计划和他们一起过春节。

    说起汉话来,贡布的口气谦和缓慢,加措的普通话有地方口音、直率简单,显得有点笨拙。藏式房屋里,摆着一些藏人生活的常用器:做酥油茶的长桶,雕花的木柜子和木桌,供神用的灯。贡布和加措热心地告诉我每件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我们找了一家牛肉面馆吃晚饭。

    加措担心到了加德满都,办不成去印度的签证。问他为什么不在拉萨办?他说,在拉萨更难办。他们去印度很难,即便是在加德满都办,听说也有危险。问什么危险?他说:首先能不能拿到签证不一定,再者就算拿到签证入境了印度,但回来时在中国边境上护照上有印度签证,也有危险。所以,“很多人连从尼泊尔去印度的签证都不办,怕回来遇上麻烦,就在印、尼边境上给人一点钱,把人偷偷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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