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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想做自己

  前两天,我回了趟老家。自从新冠肺炎疫情发生,我半年多没回家。推开家门,就撞见正要出门办事的我爸:他穿了一件洗得掉色的上衣,裤子膝盖处烂了个大洞,脚上的鞋也不知道穿了多久,大拇脚指头顶着鞋尖,“呼之欲出”。

他们只想做自己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年,不说我妹、我哥嫂,单单我给爸妈买的衣裳,两天换一件,一年365天也够换了。可我每次回家,他们都穿着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旧衣裳。
 
  我们兄妹没少做父母的思想工作:苦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们都在努力赚钱,你们是时候享享福了;给你们买的吃的、喝的、用的,你们只管享用好了,千万别藏起来、放起来,放久了就放坏了。
 
  “好的,好的。”对于儿女的苦口婆心,老两口每次都把头点得像捣蒜一样,但只要脱离了我们的视线和掌控,他们就“原形毕露”:给他们买的营养品,放过期了还没舍得喝;买的衣裳,放得不合身了还没穿到身上;银行卡上明明打了钱,他们遇事儿还是抠搜,恨不得把一元钱分成两半花……刚开始,我挺生气,一遍一遍说他们。如此“斗争”了一二十年,我发现自己操碎了心,说破了嘴,气得头顶冒烟,脚底打滑,仍没什么效果。
 
  3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坐在老家楼顶,看着四野夜幕低垂,一点点吞噬我出生的这片土地、河流、村庄和老屋。忽然,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最大的心愿,到底是父母活成我期待的样子,还是安然地做他们自己?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我有点脸红。
 
  这些年,我一直教育自己的孩子,没有人能活成我们期许的样子,每个人都只能活成他自己的样子。但面对生我养我的父母,我何尝不是一次次地用自己的标准,要求他们,说服他们,想让他们活成我期待的样子呢?最终,我那一辈子都在乡村和土地、四时五谷之间辗转的父母,还是用他们的习惯和执拗,教训我:他们只想做自己。
 
  这个认知,在几天前和我表弟媳妇的聊天中,进一步得到了深化。我舅家的表弟和表弟媳,大学毕业后到北京打拼。俩人特别能干,表弟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副总,表弟媳在网络上做商品直销,有自己的品牌和工厂。后来,女儿上中学,她果断放下生意,自学心理学,然后用学到的知识和青春期的女儿做伴。她家闺女和她是沟通无障碍的好朋友,学习成绩还是班里的前几名,优秀开朗到让人羡慕。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强人,面对自家老人却束手无策。老人年龄大,骨头特别脆,轻轻摔一下就可能骨折。她每天都要打电话叮嘱:要喝牛奶,要吃钙片,走路慢点,不能摔倒了。老太太答应得很好,但转身该干吗干吗:忘记喝牛奶、吃钙片,走路不看脚下,不小心又摔成骨折。她气得不行,把老太太接到身边来,调理身体,陪她康复。陪了大半年,可算把老太太的坏习惯和坏毛病都纠正过来了。一转眼,老太太回了老家,不到两个月,一切推倒,重又我行我素,又摔倒进了医院。
 
  令我叹服的,是她的这些观点:我们和父母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错位,是因为我们早已离开了故乡,和我们的父母在习惯和认知上早已不在一个水平面。生活在城市钢筋水泥里的我们,在另一个轨道上,一直向前;而我们的父母,却留在故乡,守着老屋,抱着旧习惯,越活越小,越来越老,越走越慢。“不是我们嫌弃他们,而是他们跟不上我们了。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为了改造他们,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呢?让他们做他们自己好了,直到他们自己愿意改变。”
 
  是啊,每个人,都只能活在自己认知的王国里。去了远方的我们和留在故乡的父母,早已不在同一个王国。我们无法把自己王国的准则,在他们的王国里推广。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当好自己王国的国王,然后在他们的王国出现危情时,坚定地站在他们身旁,告诉他们:“我爱你们。哪怕,你们和我不一样。”
 
  这一层的认知,在和另一个老友聊天后,又有了不一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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