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草地(2)
时间:2023-06-05 作者:盛可以 点击:次
平时我酒性上来就想听玛雅的声音,玛雅是个五官精致的小脸娘们儿,带点重庆的香辣味,说来话长,迟些再表。眼下我必得先仔细梳理昨夜的事情。唔,茅台酒,多丽带来的,味道实在特别,虽一闻便知酒假,不过入口不错,余味香醇,显而易见,做假的人下了诚实的功夫。多丽殷勤劝酒,双目有神,我说的就是她的牙缝,我直觉她是吊着我的,她在一张一百K的大单后面放了一根长线。女人的矜持,有时是装,有时是千真万确,但具体到多丽,就有点含混不清了。这晚我同样不拂她的意思,反正喝高了就是废人,浑身软塌。不过我醉得蹊跷,没有经过熟悉的步骤变化,我没给玛雅打电话,径直就倒了。睁眼时人在酒店客房里,多丽抓着我半解的皮带,裸着平坦的***,疤痕闪亮,你可以将之看作一张闪亮的百K订货单,只消伸手深情地抚摸,手指头便能感觉到美钞上面本杰明·弗兰克林凸起的五官。不幸,我被那比镁光灯还耀眼的伤疤刺痛了眼睛,脑海里一团浆糊,我流着带有谴责意味的冷汗,失魂落魄地逃了。兴许是手脚并用,半截皮带拖在地上,皮带扣与水泥地面擦出刺耳的声音。多丽某次慨叹人生时曾有所暗示,我从未意识到她丢了Rx房,天哪,我与她那双宝贝素未谋面,也免不了很有人情味地替某几位与之有瓜葛的男人惋惜,想到生活索要你的青春,也要你的Rx房,到最后都是连人带毛打包塞进火葬场里烧窑,真是沮丧。 一半为多丽,一半为美金,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受伤的眼睛一直淌泪,半路上踅回去时,多丽已经走了,该死的,她一定伤心坏了,不,我比她更伤心,从乔治·华盛顿到本杰明·弗兰克林,所有在美元上露脸的都该为我哀哭,月底在望,我的业绩线还是一条被打晕的水蛇。我现在手中空空如也,啊多丽,无论如何,我真该在你订单般平整的胸前逗留片刻,即便是为了感谢你牙缝里源源不断的食物。我无比愧疚在路边的烧烤摊上灌起了啤酒,赎罪似地往胃里塞了一通乱七八糟的东西,脚下竹签一堆,时间是凌晨一点多。风凉飕飕的,马路上一点都不清淡,出门过夜生活的,过完夜生活回去的,走路的,开车的,打的士的,路灯睡眼惺忪,飞虫在周围飞着取暖。 嘿,可怜的小虫儿,情愿为了那一点微光与温暖累死,我回家躺下了还想着它们的伟大。后来胃里火辣辣的,拉稀九次,直拉得东方发白,两腿发虚,躺下两分钟闹钟响了,我起床洗脸刷牙刮胡子坐公交转地铁要准点到达公司,今早亚太地区的总裁从新加坡过来检查工作,还要裁减人员,压缩开支,我们的西装不管料子是毛呢的还是尼龙的,衬衣是黑是白,底裤有没有破洞,全部要西装革履业界精英的样子迎接总裁。 我满嘴牙膏泡沫,通货膨胀,就业超强寒流涌现,要是被裁掉,蓝图又把我蹬了,丧家犬的滋味可不怎么样。我把毛巾在脸上扫来扫去,吐出舌头往鼻子上方舔,你也看到了,我的动作怪异,像狗,我有点怕自己了。我哆嗦了,手指僵硬,打开电动剃须刀,一阵割草机的声音,胡子三天没剃,平时乱草蓬勃的,现在满下颏全是细软的绒毛,这又是什么道理?我惊诧地瞪着自己,两眼低级动物的冷光,恐惧变成愤怒,镜子里的怪物突然向我张臂扑咬过来,我撞到冰冷的镜子跳后一步,将电动剃须刀使劲砸过去,镜子咣哨垮得干干净净,一只幼小的蟑螂张皇失措。 我的老婆蓝图轻手轻脚的过来了,片刻间将镜片清理干净,轻声轻语地说改天去宜家买个带木框的,便继续煮早餐去了。咳,她也不问我为什么发脾气砸镜子,我真想叫她看看,我是否像条狗,但她没什么好奇心,这很伤脑筋。 02 打开衣柜,樟脑丸子呛得我直打喷嚏,费了一阵才找到玛雅送我的红色LouisVuitton领带。喝粥时我问蓝图,你把领带洗坏了吧。蓝图说,我没洗过。我说,怎么又旧又暗,好像掉色了。蓝图说没有,它跟你从商店买回来一样新,这种A货高仿品,质量也不差。我低头瞅了领带一眼,体内有玛雅作怪,不好多说,便夸蓝图身上的白毛衣很衬皮肤。蓝图说她穿的是绿的。我笑着抹干净嘴巴。我们之间的对话原本都是心不在焉,受蓝图的影响,我也不太寻根问底,我换上Pakerson皮鞋,玛雅说这是意大利托斯卡纳区的贵族们的至爱,她用无比的热情打扮我,我只得绞尽脑汁向蓝图解释每一件物品的来源,幸好蓝图不是那种猜忌的小女人。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午间要和玛雅会面纠缠一阵。我推上大门心头荡漾,蓝图叫住我,递上一杯盐水,说你忘了喝了。我在门槛外头喝完它一时间羞愧交加,但是没多久,玛雅便冲淡了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