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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稿·卷四百四十五 列传二百三十二(3)

  文悌,字仲恭,瓜尔佳氏,满洲正黄旗人。以笔帖式历户部郎中,出为河南知府,改御史。光绪二十四年,变法诏下,礼部主事王照应诏上言,尚书许应骙不为代奏。御史宋伯鲁、杨深秀联名劾以守旧迂谬,阻挠新政,谕应骙明白回奏,覆奏称珍惜名器,物色通才,并辞连工部主事康有为,请罢斥驱逐。奏上,以抑格言路,首违诏旨,礼部尚书、侍郎皆革职,赏照四品京堂。
  文悌以言官为人指使,党庇报复,紊乱台谏,遂上疏言:“康有为向不相识,忽踵门求谒,送以所著书籍,阅其著作,以变法为宗。而尤堪骇诧者,讬辞孔子改制,谓孔子作春秋西狩获麟为受命之符,以春秋变周为孔子当一代王者。明似推崇孔子,实则自申其改制之义。乃知康有为之学术,正如汉书严助所谓以春秋为苏秦纵横者耳。及聆其谈治术,则专主西学,以师法日本为良策。如近来时务、知新等报所论,尊侠力,伸民权,兴党会,改制度,甚则欲去拜跪之礼仪,废满、汉之文字,平君臣之尊卑,改男女之外内。直似只须中国一变而为外洋政教风俗,即可立致富强,而不知其势小则群起斗争,立可召乱;大则各便私利,卖国何难?曾以此言戒劝康有为,乃不思省改,且更私聚数百人,在辇毂之下,立为保国会,日执途人而号之曰:‘中国必亡,必亡!’以致士夫惶骇,庶众摇惑。设使四民解体,大盗生心,藉此以集聚匪徒,招诱党羽,因而犯上作乱,未知康有为又何以善其后?曾令其将忠君爱国合为一事,勿徒欲保中国而置我大清於度外,康有为亦似悔之。又曾手书御史名单一纸,欲臣倡首鼓动众人伏阙痛哭,力请变法。当告以言官结党为国朝大禁,此事万不可为。以康有为一人在京城任意妄为,遍结言官,把持国事,已足骇人听闻;而宋伯鲁、杨深秀身为台谏,公然联名庇党,诬参朝廷大臣,此风何可长也!伏思国家变法,原为整顿国事,非欲败坏国事。譬如屋宇年久失修,自应招工依法改造,若任三五喜事之徒曳之倾倒,而曰非此不能从速,恐梁栋毁折,且将伤人。康有为之变法,何以异是?此所以不敢已於言也。”疏上,斥回原衙门行走。
  太后复训政,赏文悌知府,旋授河南知府。二十六年,两宫西狩,文悌迎驾,擢贵西道。乞病归,卒。
  江春霖,字杏村,福建莆田人。光绪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二十九年,转御史,首论都御史陆宝忠干烟禁,不宜为台长,劾亲贵及枢臣疆臣,章凡数十上。德宗季叶,袁世凯出督畿辅,入赞枢廷,权势倾一时。春霖独论列十二事,谓:“洪范有言:‘臣之有作威作福,其害於尔家,凶於尔国。’左氏传云:‘受君之禄,是以聚党,有党而争命,罪孰大焉?’今世凯所为,其心即使无他,其迹要难共谅。历考史册所载权臣,大者贻忧君国,小者祸及身家。窥窃神器之徒,姑置勿论,即功在社稷,如霍光、李德裕、张居正,亦以权宠太盛,倾覆相寻。今不独为国家计,宜加裁抑,即欲使世凯子孙长守富贵,亦不可无善处之法。”嗣是纠弹世凯及庆亲王奕劻父子,连上八疏,皆不报,然朝贵颇严惮之。
  宣统改元,醇亲王载沣既摄政,其弟载洵、载涛分长军谘、海军,颇用事。春霖谓:“古者郑宠共叔,失教旋讥,汉骄厉王,不容终病,载在史册,为万世戒。二王性成英敏,休戚相关,料不至蹈覆辙,而慎终於始,要宜杜渐防微。”又谓:“景皇帝以神器付之皇上,冲龄践阼,军国重事,监国摄政王主之。治同其乐,乱同其忧,国之不保,家於何寄?”篇末又言:“监国岁未及周,物议沸腾,至於此极。臣不禁为祖宗三百年国祚效贾生痛哭流涕长太息矣!”明年,又劾江西巡抚冯汝骙谩欺状,效宋臣包拯七上弹章,末复言:“是非不明,请将前后章奏明诏宣示,敕部平议。”语至戆直,被诃责。复劾奕劻老奸窃位,多引匪人;非特简忠良,不足以赞大猷、挽危局。词连尚书徐世昌,侍郎杨士琦、沈云沛,总督陈夔龙、张人骏,巡抚宝棻、恩寿等十数人。朝旨再责之,令回原衙门行走。春霖遂称疾归。越八年,卒。
  论曰:有清列帝,家法最严,迨至季世,创制垂帘,於是阉寺渐肆,而亲贵权要亦声势日著,虽有直言敢谏之士,无补危亡,亦尽其心焉而已。可读尸谏,幸鉴孤忠。一新、仁守、维峻先后直言,皆以语侵太后获罪。文悌言攻结党,实启党争,而春霖连劾权贵,言尤痛切,当国者终於不悟。又有太监寇连才,上书泣谏,请太后归政,废颐和园,且言:“不为祖宗天下计,独不自为计?”终以违制被刑以死。建言又何得以阉官少之?类无可归,故附见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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