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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的来源(2)



    我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在我的头顶楼层的地板上来回走动,她当然不是住在我家楼上的女人,她的高跟鞋是那种时髦的宽跟方头鞋,显得人很大气,没有细跟尖头鞋透出的脂粉气,但我想这种选择不是出自她的见解和素质,而是出自当前的时尚,有时候,较好的时尚会扭转一个人的趣味,使她变得自然一些。如果我敏感一点,或者说如果我一天到晚不是那么疲于奔命,我应该更早一点知道她,但我对这件事情无动于衷,这件事对我的刺激是离婚以后才慢慢产生的,正如对爱情的幻想、对性本身的幻想,也是离婚以后才逐渐到来的。

    现在回头看看我的婚姻,我觉得它就像一只密不透风的大口袋,彻头彻尾把人罩在了里面。这只口袋甚至没有弹性,你想往任何一个方向动一点都立时被挡回来,两个人缩在黑洞的布袋里,互相看得面目狰狞,厌恶之心顿生,谁都想出其不意地剪一个大洞。闵文起剪出的大洞就是那个把嘴唇涂得通红的女人(她把眼圈描得乌黑,看起来使人想到猫),他把脑袋探出去,把嘴接在那只嘟起来的红嘴唇上,他们的上半身使我想到两只红嘴鸥,而撅起的屁股又使我想到鸵鸟。

    当然这不是日常生活中的图景,因为决不会有人从口袋里探出头来跟女人接吻的,这是一个从平凡的生活中伸出来的一个喜剧场面,我觉得这确实有点可笑,或许我正是为了取悦自己才杜撰出这样的场面。

    在90年代,丈夫有了外遇的女人都不会呼天抢地喝农药抹脖子的,除非那些特别没有自信的女人,像本人这样既自尊又有独立精神的新女性(新女性这个词使我精神一振,就像一道应声而起的亮光,从我脑袋的七个通道长驱直入,瞬间就完成了能量的转换,有点像扣扣看的动画片中菠菜一吃下去身上立马就长力气,新女性的自我暗示正是这样一种特种菠菜,我从这棵菠菜中感到自己一下充满了力量,坚定无畏,容光焕发)不光不会呼天抢地,反而会有把丈夫的情人拿来开玩笑的心情。

    这就是我在婚姻这个大口袋上剪的另一个洞,这个洞的实质是把剪刀递给闵文起,让他把自己的洞剪得更大一点,以便把整个身子探出去,舒舒服服地跟别人贴在一起,免得这样半探着身子,半蹲半跪,既不方便又不雅观。干吗当红嘴鸥和鸵鸟呢?还是站直做人比较好。我当时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给闵文起剪洞的,事实上我的心情未必就像自己现在所说的这么轻松,这么无所谓,我掌心和手指紧贴着剪刀把,铁质的坚硬和冰凉切肤地传导到我的心里,我的心也变得跟铁一样冰凉,凉透心,毫无伸缩的余地,只有一个心变冷了的女人才会去毁掉自己的生活,她手握剪刀,双手用劲,坚硬的布袋发出吱吱的声音。

    我对闵文起说,既然这样,我们就离婚吧。

    闵文起说:最好不要离。

    我说正好相反,一定要离。

    事情就是在这么简单的两句话中定型的。离婚的手续也大大简化了,简化到根本不需要激情,换了从前,那种旷日持久、你死我活、舆论压力,单位调解,绝对需要激情才能坚持下来。

    我对这件事自始至终的感觉就是:厌倦、厌倦、厌倦。

    我不知道离开闵文起会带来一连串后果,我现在才清楚地看到,闵文起就是我的命运,我认定我被解聘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我没有依靠,当初我就是因为闵文起的关系去的时报,现在我跟闵文起没有关系了,就像一颗松掉的螺丝,别人毫不费劲就拿掉了它。我本来不明白,单位五六十个业务人员为什么只解聘了我一个,单位又不是私营企业,而是正规的国家单位,我也不是临时招聘人员,而是正规在册的业务干部,也不存在什么效益不好人员过剩的问题,而且据说马上就要扩版,还要从社会上招聘。现在我忽然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单位要改革,但是裁人只能裁没有背景的,不然就会有麻烦,别人都弄不动,于是结果全单位就只裁了一个能弄动的,没有背景、没有势力、手无寸铁,虽然这个不是最出色的但也决不是最次的,而且还老老实实干活。但是不解聘这个人又解聘谁呢?

    如果我知道离婚会导致失业,会落到养不了扣扣这一步,我是决不会主动提出的,我需要自尊,但我更需要生存。闵文起不是一个没心肠的人,如果他知道我被解聘,他一定会尽他最大的努力帮我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但他离婚不久就下海到广东惠州去了,一直没有音讯,连扣扣的生活费都没法寄来,如果不是母亲把扣扣接回去,我的一点工资请了保姆就连吃饭都不够了。

    有人说性是婚姻生活中至为关键的一环,如果***和谐,任何外部因素都不会导致离婚,这是男性独身者许森对我说的。这话使我大吃一惊,我压根儿想不到性在男人的生活中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但我一想世界上每时每地都大量滋生强xx犯,严打都禁不住,我相信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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