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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红衣(7)



    董葡萄在旋转西餐厅俯瞰广州城,看了半天,说:“这样看城市有点意思,密密麻麻的建筑像石头森林,公路是森林里的河流,车子就像甲壳虫,人就是蚂蚁。”

    “是呀,白天和夜里的景色很不一样,下雨什么也看不见。”张家玉从包里掏出一堆花纸,“葡萄,来,看你的手气如何,能不能刮回一台威驰汽车。”

    “这是什么东西?”

    “社会福利彩票,我买了五百张,同时刮出四个红桃K,奖一台威驰汽车。中了奖一人一半。”

    彩票摊开半桌子。张家玉摸出一个硬币,刮了一张做示范。对于坐在西餐厅里就能刮出一台汽车来这样的事,董葡萄半信半疑。她还是算了一下账:如果中奖分一半,至少有七八万块钱,父亲可以留在成都不工作,过舒心生活。她被这笔账电了一下,突然萌生的新希望,像烟花点亮了夜空,心莫名其妙地跳得剧烈——如能就这样去掉为父亲找工作这块心病,太奇特了。她的心如风帆鼓鼓囊囊的,着手用自己的手创造奇迹。开始她故意刮得很慢,像赌徒神情凝重地磨开手中的牌,满眼红桃K晃动,当彩票底色微露,另有一种隐秘的刺激吸引了她,好比偷窥到局部的人,全身心都被渴望真相的心理驱使。

    但是,就像一个爬上坡的人,爬到坡顶,发现背面只有一个新的坡度等待,其他一无所获,她只有继续爬,不断地失望积为一堆作废的彩票。

    又坚持刮了一阵,董葡萄的手软了,心也瘪了。她不那么虔诚了,她失去了耐心,加快了速度,抱着一种轻蔑的态度,像一个急躁的学生,把刮彩票当成劳动任务,沙沙沙沙,机械麻木,心被涂抹了似的越来越暗。

    途中她决定放弃。歇了一会儿,又不由自主拿起硬币继续刮。像开始那样,先是缓慢,然后加速,最后只见她的手神经质地抽搐,像个羊癫疯患者。她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她听见唐顺之说“你父亲的事一直放在心上,我找个时间跟张董说一下,放进他的企业下面,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次她不觉得有意思,也没有笑起来,而是非常地不舒服。

    紧接着唐顺之打着哈哈说:“千万别急于和他上床,他的脾性我很清楚,他就是要得不到的感觉。你要想办法吊住他。”

    这话像一口黏痰,让董葡萄恶心。她确信唐顺之朝她唾了一口,抖动的手杂乱无章。

    突然,董葡萄的手停止抖动,直视张家玉,她决定现在就跟他谈父亲的工作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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