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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虎(2)



    唐多不卷舌的普通话让贝九烦,贝九忍耐,如憋尿,他再喋喋不休,贝九膀胱就胀得疼。很难听到他有一番独特的思想表达,他擅长这些泛泛的东西。如果他不是个好人,贝九早就不客气地打断他了。他飞驰一百多公里,从一个城市到达另一个城市,只是帮贝九量一量建筑面积,地形尺寸,买一个水龙头,提醒贝九装修应注意的细节等等。在这种情况下,贝九不得不说,你懂的真多。唐多说他曾经当过一个公司的经理,手下就有个装饰公司,再加上自己原本就是学机械的,建筑设计都搞过,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小菜。唐多的话实实在在,贝九既听不出炫耀,也听不到谦虚。唐多的话仅仅是话语本身,索然无味。

    有必要镜头回放一下,看看唐多如何强硬挤入贝九的生活。那一天艳阳高照,贝九的浅紫色雪铁龙从珠江边上的江景楼盘溜滑出来,驶入大道,她正换碟,眨眼功夫,车就和一辆白色帕萨特擦上了。贝九从车里走出来,那辆车的主人唐多,屏障般立在贝九的面前,孔武有力,贝九禁不住心惊肉跳。在探讨谁的责任前,唐多迅速地说,肯定是我的责任,我一夜没睡,刚打了一个呵欠,你有相熟的修理厂没有?贝九原以为会有无休止的纠缠,一听就乐了,说,这世界上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贝九已经知道是自己的失误。唐多一边摸车的伤口,一边说,你骂我傻吧?贝九忽地感觉他是在摸她,手掌黑而结实.和人一样显得厚道,两只大手一定能把她的腰掐牢。

    唐多每次来,衣服都是一样,短袖衬衫浅蓝色的,西裤,蓝得变黑,他足足有一门框高。贝九后来才知道他穿的是工作服,贝九很不喜欢。贝九厌恶一切带制约或标签性的装束,因为制约下的灵魂,久而久之,就成了规定的形状。事实上,唐多就是那样的人。他一进门,温度骤增,大约是身上的荷尔蒙激素过浓,而贝九的居室太小,不足以淡化与合理释放它们的缘故。空气十分浮躁。贝九内心的宁静就会尘土飞扬。唐多总是积极地巡视一周,扫描的眼光显示出他是装修的行家里手,再用手敲地板,听声音,手指抠泥沙认真检测,再提些宝贵的意见。贝九心里的烦躁没了,过意不去,觉得于情于理,都该略表谢意。于是贝九说,我请你吃川菜吧。唐多眼睛一闪,那一丝欣喜的光芒,被贝九捉到了。

    前几次,唐多看完装修,要请贝九吃饭,贝九懒得花时间听他聒噪,婉拒了。即便那样,唐多作别贝九打道回府时,亦是精神抖擞。事实上,当一尾激情澎湃的精于勇往直前,发现前面只是肛门或者主人在自慰的时候,这尾精子就和他的主人一样沮丧。不过,唐多不会让贝九看见自己的沮丧,正如精子悄然死在绝路,他有信心生产出质量更好的一批。

    点了酸菜鱼,辣子鸡丁,上汤苋菜,刚动筷子,铺木地板的来电话,说已经铺好,要收工结账。贝九说人家都先吃饭,完后再结。铺木地板的说,要回去给老板交差,顶多只能等半小时。被限半小时吃完一餐饭,比限时完成一次温存还尴尬。不过,贝九爽快答应了,和唐多确实没啥好聊的,贝九内心里就是想快速完成吃饭的仪式,好比一个妓女不喜欢嫖客在身上碾得时间过长,早泄早收工。

    继续吃饭。贝九吃得很快。唐多捏着筷子半天不动。突然,他站起来,说,我先去跟他们把帐结了。贝九话还没来得及说,唐多已经大踏步走了。

    唐多走后,贝九一个人坐在饭桌边,看那满碟的菜、两瓶未开盖的珠江啤酒,心中叫苦,不知这顿饭要吃到什么时候。贝九有午觉习惯,这会儿直犯迷糊,只得用热茶把嘴烫了又烫,也趁机把唐多想了又想。唐多六九年生,属鸡,今年已有三十五了,三十五岁的男人,不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隔三岔五地长途奔波,为另一个女人忙活,没企图,似乎说不过去。但贝九也没看出唐多想泡她的蛛丝马迹。如果不是唐多修炼到家,便是贝九对男人尚未看透,要不就是唐多脑子里坏了一根筋。

    只胡乱想这么两圈,唐多回来了,额头上热气腾腾,汗水蒸汽珠子般直往外冒。他一坐下来,“叭”儿一声,把啤酒启了,说:搞定,可以安心吃饭了!

    贝九根本不喜欢与唐多聊天,反应极淡,唐多居然看不出来,或者是装痴,坚信最终能把贝九放倒?贝九也有点脑袋进水,失去判断。唐多一副所有问题他来扛的热情,毕竟又帮她弄妥一件事。贝九心中的谢意夷平了对唐多的轻度反感,泛起的笑容真实起来。我把钱给你。贝九边说边掏钱包。唐多说别着急,先吃饭。贝九追问多少钱,非要给了再吃。唐多眉头一皱,说,当我给你新居送的小礼物,不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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