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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的生活(2)

  但是又过去两个星期,我看到那封信依旧在那儿,只是形容更脏更憔悴。在寒冬来临之后它就蒙满尘埃。

  几天以后,我又看见一张相似的明信片,依旧是那种歪扭的字迹,依旧是那个地址,落款处依旧是那个名字。不一样的是它的呼求的语气。我看见那上边写着:

  姐:我病了,昨天发烧了,这里的天气更冷了,盼姐能寄棉衣给我。

  千万千万。

  看着那些歪扭的字迹,我甚至想这个执笔者有可能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孩子呢,那可能是一个和姐姐相依为命的男孩子。从前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我在贫困、荒芜而又孤寂的少年时代一直爱恋着长我五岁的姐姐。我童年时走失过,晚上从很远的地方回家,怎么也走不回,天色越来越黑,我的惊恐越来越盛,树影都让我感觉惊悸,我不断地尝试着有可能回家的路,但我总是到不了家。直到我看到穿过荒滩找我的姐姐,我突然就把压抑在心里的哭声爆发出来。16岁的时候姐到遥远的边地插队去了,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有父母陪伴,但我就是渴望和想念姐姐。那时候我对姐的渴望就类似这样的渴望,对我来说姐是温暖、爱和佑护。那是我成长的少年时代无法离弃的元素。

  我对那两封信的牵挂日益加剧,因为它的更加紧迫的呼求。但是我看到在一个星期之后,那两张明信片依旧夹在那些陈旧的信件里,它被尘埃所覆盖,字迹已经开始消退,而信件的收发者依旧是那副困倦麻木的冷脸。

  那时候我就想做个信使,我终于想代替那个孩子去找他的姐姐,我想让那个孩子在寒冷、困境中的呼求送达它的去处。有一天我抄写了那两封信要寄达的地址:

  北京市海淀区西苑乡张中堂公寓015室 周洁

  我骑着我的自行车,我就像一个热爱投递工作的信使。我去了那个名叫张中堂的公寓,我看到那里住满了各种年龄各种职业性别不同的外省人。我找到公寓的老板,我说了我的来意,那个穿着镶了狐皮领棕色皮衣的中年人用审慎的目光打量我几个来回后说:

  你来晚了,周洁两个星期前割破静脉自杀了。我听着那个人的描述,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周洁就自杀了,她反锁着门,血流了很多,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有人看到从门隙流出的血迹才知道她出事了。

  中年人在叙述中表现出不满的神情,他说:她一死了之,我可倒霉了。

  应该说我没有感到震惊,在外漂流几年我已经见惯或听惯类似周洁的故事。

  我握着写有周洁名字和地址的字条,重新回到收信处,我看着那两张混在众多信件中开始发旧的明信片,默念着写在上边的那个被寒冷所困的孩子的呼求。

  本文摘自《读者》200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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