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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藏小恶(9)



    大卵泡知道老兄倒是托人给他找过对象。由于老兄还未正式上任,大卵泡作为书记弟弟的身份也不能正式启用,老兄的要求很低,似乎只要对方是个母的,瞎的聋的瘸的癫的都无关紧要。老兄从不寻问大卵泡的想法,大卵泡就好比队长家里的那头牛,老兄每天喂点草料,扫扫牛棚,熏熏蚊子就行了。

    大卵泡觉得老兄根本不关心他。老兄与村里人一样,认为对于他大卵泡这样的人,住进那么宽敞的房子,每天阳光从窗子里洒进来,铺在身上,人生的幸福就全了。好比队长家那头沉默的畜生,居然想要母牛与爱情,何其荒谬!它发情的滑稽样,也只是好笑的把柄。

    老兄只是做做样子,向村里人表示他是个负责的老兄。事实上,老兄的回村,以及他所做的事情,只是使大卵泡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是个残废。老兄时刻都在强调这一点。老兄的存在,总在造成一种对比,大卵泡被深深的比下去。以老兄为荣的感觉消失了,老兄成了一团巨大的阴影,把大卵泡压得透不过气来。

    大卵泡郁郁不乐,怀念拾粪的快乐时光,甚至孩子们的捉弄;怀念在代销店门前看牌的无聊,甚至村民的斥骂。那时的生活很丰富,现在,内容都被抽空了。

    大卵泡蹲在家门前。

    站在田埂上。

    坐在塘旁边。

    睡在大床上。

    大卵泡心里总生长着烟土那样茂盛的禾苗。春天,曹凤兰撅着屁股插秧,白茫茫的一片,转眼就满目繁华,那茂盛的根部,应该是阴凉怡人的,不知道曹凤兰的头发,是否有禾苗那样的清香与汁液。

    茂密的孤独感,在大卵泡的体内疯长。

    大卵泡从镇里巅回家时,老兄刚好吃午饭。

    老兄说回来啦,吃饭吧,你去镇里干什么,想买什么跟我说,我带回来就行了。

    大卵泡把东西放进房间,再拿起筷子吃饭,不吭声。

    他回不回答,老兄不会在意。他知道老兄又在说他腿脚不便,在提醒他是个残废。

    他早烦了。他忍着。他是个聒噪的老兄。

    老兄的举动越来越具有展示的意味。

    老兄端起饭碗,扒饭夹菜,总是突出双手的灵活,动作十分夸张。他太卖弄了。

    老兄起身、转身、迈步,身体保持平衡,从没有哪一条腿出现闪失,似乎正在接受检阅,跨过门槛的动作也格外轻灵流畅。他太造作了。

    老兄挑水时,百斤重担压在肩上,也要故意荡悠出节奏感,脚步弹性十足,仿佛踩在弹簧上。他太得意了。

    老兄洗澡时,打一身肥皂,双手飞快地搓洗,最后双手举起一大桶水,劈头浇泼下来。他太挑衅了。

    大卵泡尤其嫌恶。

    你到镇里干什么?想买什么跟我说,我带回来就行了。老兄洗完碗坐在门口抽烟,重复了一句。

    你属牛,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大卵泡从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条鲜红的短裤,递给老兄,说,本命年要穿红的,避邪。在红短裤的耀眼光芒中,大卵泡美目眯缝。

    是么?我自己都没记住。老兄笑了,接过短裤,左看右看,说,行,明天就穿。

    大卵泡知道,明早老兄要出工,田里的稗草齐腰深,早该清除,只因老兄起早贪黑在曹凤兰的田里忙活给耽误了。

    半夜,月光洒在大卵泡的床头。大卵泡朝里翻过去,没睡着,朝外翻过来,睡不着。过了一阵,他爬起来,高一脚低一脚地到了烟土,一只手轻易地掰开缺口的湿泥,水往外流淌,哗啦哗啦。大卵泡看见曹凤兰饱满的身体慢慢地瘪下去,瘪下去,最后只剩下几根骨头支起布满皱折的老皮。

    大清早,大卵泡就到了队长家,要给队长放牛。队长说在牛棚里,你去牵吧。大卵泡弯腰进牛棚时,有片刻迟疑,或许是因为腿的毛病,给人犹豫不决的错觉。

    群蚊乱舞中,水牛站在湿泥与杂草里,似乎一夜没睡,两眼血红,巨大的***仍是粉色,比平时长出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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