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房间(全文在线阅读) > 题记 女性:无处逃遁的网中之鱼
——读林白的《说吧,房间》
杨新
毋庸置疑,在90年代的女性写作中,林白是最具性别意识与性别自觉的作家之一。她以独白、梦幻、想象、私语的“个人化”写作方式,充分凸现女性独特的生命感悟和成长的心路历程,表达女性生命个体对自我价值的热忱肯定,对男性中心主义的大胆反驳,对自由生命及精神家园的恣情歌唱。她的作品《一个人的战争》、《回廊之椅》、《致命的飞翔》、《守望空心岁月》等。用充满诗性和激情的笔调,在丰富、急切、无遮无拦的心灵抒写中,营造了主流历史之外的女性生存空间。把与男权中心社会隔膜疏离的女性现实和心理景观展露在读者眼前。这些小说为了与社会性、政治性或道德性的男性话语模式相区别,更多地强调了女性“身体经验”的表达,接近以埃莱娜·西苏为首的法国派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所倡导的“女性身体书写”,即“从身体出发,通过自己,妇女将返回到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肉体表达自己的思想,用肉体讲真话”①这种“身体书写”,充分张扬了女性存在的自在价值,在林白等作家的女性写作上,达到了一种空前的境界。
《说吧,房间》是林白的长篇新作。这部作品仍然保持了林白一贯的反抗现实文化和语言的坚决态度,但又力图超越单纯狭隘的“身体书写”,在私人话语与公共空间、女性本位与社会群体、个人体验与都市欲望的关系之间构建一个全新的女性主义文本,把女性生命体验直接纳入男性主宰的当代生活之中,让她们在男权、金钱、性这三条绳索所构筑的无数规则、栅栏和障碍间挣扎、反叛、绝望乃至毁灭,毫不隐晦地勾画出在急剧推进的现代化、商业化进程中,女性所处的生存困境。女主人公作为一个当代都市“既自尊又有独立精神的新女性”,尽管保持了足够的清醒与反叛精神,却无从逃脱女性的社会宿命与陷阱。“在说中沉默,在沉默中说”,林白以强大的语言冲击力,让我们不得不侧耳倾听来自女性灵魂深处的声音。
一、男权压迫:难以冲破的黑暗罗网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始终在政治和政治上注意保障妇女的权益,“妇女能顶半边天”在整整半个世纪中唱响。然而在几千年深入骨髓的男权意识和观念的强劲渗透面前,真正的妇女解放和整个社会意识对妇女解放的觉醒仍然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由于没有女权运动作为强大的政治和社会背景,中国业已觉醒的知识女性显得势单力薄,她们发出的自我之声微弱乏力,她们的努力奋斗在男权强大的攻势面前,往往溃不成军。
林多米是“一个工作努力、做人谨慎、说话小心”的女记者,本来她与其他三十多岁年龄的女人一样,嫁夫生子已经“定型”。如同水被装进瓶子,“永远不能流动,直到在里头发臭变干”,然而瓶子破了,她因与丈夫极不和谐的***而导致了婚姻的破裂,不久又莫名其妙被报社解聘,为了生存,她离开幼女扣扣只身闯荡深圳,却一无所获。她三次求职,三次失败,在绝望中又听到扣扣病重的消息。在一个男权中心社会里,一个接近中年缺乏背景的女人,她唯一的安全港湾就是婚姻、家庭。离婚意味着自我放逐和无休无止的精神漂泊。特别是在社会转型期,下岗、失业又成为威胁女性社会角色的噩梦,丧失家庭而又失去工作的林多米,为了抚养年幼的女儿而顽强地生活,但社会这架冷漠的机器,却不会因为女人生存的艰辛而变得温情脉脉,林多米两次求职,都因为对方单位不要“女编辑”而失败。第三次求职,林多米积极调整心态,以温顺妥协的态度,按照男性的眼光和标准,精心装扮自己,同时寻找世俗的“关系”,通过老校友的关照和女性应有的求职技巧,赢得了百分之八十的成功希望。但这一次求职最终还是失败了。她成了男性虚荣以及男人之间隐性嫉妒与争斗的牺牲品。
与林多米的内向、清醒、反叛的形象相比照,林多米的女友南红则是一个被男权文化同化、被物质时代异化的悲剧女性。她原为美术教师,热爱诸多艺术门类,充满浪漫情怀,在深圳“混”了两三年后对诗歌、绘画等一切与文学艺术沾边的事物统统丧失了热情。“在她几年深圳生活中,每一点转折都隐藏着一个男人的影子,一个住处,一份职业,一点机会,几乎全都与一名男朋友有关”,她与他们调情***互相利用,看上去她在男性社会中如鱼得水,实际上她却更深地堕入丧失女性自我的陷阱之中,她屡屡被男性欺骗、抛弃,完全失去了摆脱对男性的生存依附和精神独立的可能,成为受男性操纵的木偶,其女性特质受到男权文化的严重扭曲,在一次又一次的沉沦中走向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