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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隐情(4)



    赵建国鼻子已经闻不到刺鼻的臭味,皮肢也感觉不到蚊子叮咬的疼痒,他开始艰难地向着外面那一丁点灰白亮光处移动,像迎着十级台风前行。他歪歪斜斜地,像只笨重的鸭子,差点倒在池子里。

    “哥哎,你说那家伙真的在池子里么?呆个久,没死也只有半条命哒啵?”外面还有人。离池口还有一米远,赵建国绝望地扶着池壁,不敢动。“几点钟哒?”“十一点半呢。”“回去得哒。家丑莫外扬,先莫到处乱讲。”“晓得。哥哎,你何盖处理嫂子喽?”“老子看看,没么子人晓得这件事,就放着,晓得哒,老子就踢她出门。”“嗯……”几个人磨磨蹭蹭地,终于离开了猪场。

    猪场屋顶上一团黑影,一小点红火忽明忽灭。原来鸭公嗓子走到几脚就偷偷溜回来,爬上猪场屋顶,看赵建国从池子底下钻出来,带着一身刺鼻的臭味,余惊未息地逃离渔场,他的脸上有复仇的窃笑。

    天幕下古槐像团静止的黑云,槐树叶丛婆娑地响,急匆匆经过古槐树下,一坨鸟屎“叭”地落在赵建国的头上,赵建国听到古怪的鸟叫。

    田埂上,春生头挽玫瑰色头巾,右臂弯挎着空空的竹篾篮子,去地里摘菜。

    风来了,灌满她宽松的衣服;风过去,衣服贴紧她消瘦的身躯。皱纹已经悄悄爬上她的眼角,尽管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乌黑清澈。小巧精致的五官,早没有少女时的活泼与俏皮,生育和生活把她磨练成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到了一个羞于打扮自己的年龄。裹头巾,只有上四十岁以上的女人才这么做的。头发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哪个女人不想脸面的美丽持续更长一些。春生三十五岁开就开始这样把一头乌发藏了起来,春生自己解释:“生孩子坐月子时吹了风,天气一凉就脑壳痛。”

    秋天的田野,禾叶青里透黄,谷穗像个刚刚成熟的女子,微微羞涩地垂下了头,偶尔一块荸荠地,碧绿的尖细的叶苗,像葱一样,一根一根,聚集成束。有的被偷偷挖起来了,沾满泥土的根部并没有长成荸荠,被失望地扔在绿色丛中,颠三倒四。可以一步跨越的水沟里长满杂草,水面上,细脚长长的不知名的昆虫,稿不清是贴着水面飞行还是爬行在水面,水里也有它细细的影子。远处的田埂上站立一只长脚白鸟,悠闲地行走几步,又展翅腾空,把身影嵌在蓝天;村舍,树木,行走的人,就像蓝色海底生长的东西。混在稻田间的菜畦很多,种水稻的土地肥沃,菜便绿得发黑,一棵一棵,硕大肥重,连野草也长得像模像样,丝毫没有枯黄的迹象。生物界的事,也那么匪夷所思。

    乡里人,怎么藏得住话;纸,怎么包得住火呢?沉闷的生活着的人们,本来就期待发生点什么,当然最好与自己无关,可以翘着二郎腿聊,打着闲牌聊,靠着篱笆桩聊,在塘边捣洗衣服时聊,去园里摘菜时聊、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时间过得快了,活干得轻松了,乐趣就达到了。不过,由于赵建国在槐村、在渔场还有点威信,且没捉奸在床,所以流言便是表面平淡里涌动一股暗流。人们偷偷地议论,散播,枯燥的生活照样因此精彩起来。

    春生下了田埂,脚便陷入潮湿而松软的泥土里,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春生在菜地里兜转,菜篮里没有填补一样东西。她不知道采摘什么样的菜回家,或者,她原本是挎着篮子散心来的。屋子里的气味太难闻了,男人像牛一样倔强。她只有听从他,顺从他。是啊,他见的世面广,他懂得的是比自己多,他知道该怎么做,自己一个女人家,除了浆衣煮饭,喂猪打狗,生儿育女,还能做么子喽?太阳从东边升起,在西边落下;小鸟在天空飞翔,夜晚在树上栖息,又会有么子变化呢?春生在田埂上坐下,脚放在菜地里,手指胡乱地扯路边的野草。旷野的风,吹开心中的云。稻田里堆起细浪,娑娑地响。人呆在大自然中,才是自由舒坦的。

    一个男人和黄狗在田埂上走着。挺健壮的个儿,裤脚长一只短一只,双手背在身后,前倾着身体。像大多数农民一样,长着风里雨里炎日里熬成的黑皮肤,只是面目善良,眉眼清澈。他东看看,西瞧瞧,摸一摸谷穗,咬一咬谷粒,在埂边踩紧几脚泥,扶一把倒下的稻苗,在分叉路口犹豫了几秒钟,朝春生的菜地走来。

    “搞点么子菜掐(吃)喽?菜长得蛮好啊!”男人站在春生五米外。背着手。裤脚一长一短。黄狗围着春生欢快地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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