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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在时间之下(第十章 人血竟是这样红)(6)



    水上灯说,干爹知道万叔家里没请人。又说姨最近压力会很大,让我每天过来照料一下万叔。打扫屋子,洗衣服做饭。万江亭说,真是太麻烦了。我没关系。水上灯说,万叔别客气。干爹还说了,在照顾万叔养伤这些日子,叫万叔教给我一些演戏的规矩。干爹说如果我不学会懂规矩,在汉戏界就根本混不下去。玫瑰红说,像你这样的野丫头的确应该学学规矩。可是,你学了规矩又有什么用?你真以为你将来能演戏?水上灯说,将来我不光要演戏,我还要红。我说过的,我要红过你。万江亭立即阻止,说水滴,余老板要我教你规矩,这头一条,我现在就要教。珍珠姨是你长辈,不管长辈怎么说你,你都不能这样回嘴。你做不到这一条,就不用来这里照顾我。水上灯默然片刻,方说,好吧。我答应了干爹,要好好照顾万叔。为了万叔,我尽量做到这条。

    水上灯将鸡汤盛进碗里,拿给万江亭喝。又忙着将衣服收捡到一堆。站在窗口,水上灯突然说,我来的时候,觉得万叔家附近有些鬼头鬼脑的人。玫瑰红一听,立即对万江亭说,我说吧。一定有人监视我们。如果他们知道我在你这里,怎么办?万江亭说,今天我出院,你当然该来这里看我。玫瑰红说,一会儿我离开这里怎么办?我好怕。水上灯说,一会儿,姨跟我一起走。我不怕他们。玫瑰红说,你以为你多大本事。水上灯说,青天白日下,他们还能拿刀砍姨不成?玫瑰红尖叫道,你别说得那么吓人。万江亭说,这样吧。水滴先出去,叫黄包车来门口。两人一起上车,水滴送珍珠到家,然后自己再回去。可以吗?玫瑰红想了想,觉得也只能这样了。

    三

    出走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的晚上。这三天,因有监视,玫瑰红和万江亭约定不再见面。万一有事,让水上灯中间传话。为防跟踪,出走那天,由玫瑰红先去古德寺烧香,然后留在尼姑庵里等待。万江亭则去余天啸家吃晚饭,然后由余天啸的黄包车以送他回家之名,拉他去古德寺与玫瑰红会合。菊台票友社的魏典之经常跑货,跟船上的人熟,他答应帮忙秘密送他们上船,然后船到芜湖再悄然下船。这样,无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便能保障安全。班主那里,由余老板第二日去替他们作告白,想必班主也会谅解。

    在余天啸和魏典之的帮助下,行程中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玫瑰红却六神不定起来。一想到未来的日子,吉凶未卜,她心口就堵得慌。就仿佛自己费尽心机获得的珠宝,珍藏多年后,转眼间被人抢去。她无心清理行装,也无意考虑采买路途所需用品。她闷坐在家里,一遍遍地想她当初怎么一步步地来到汉口,怎么从一个挨打受骂的科班学员成为名角。然而,她费力拚来的这一切,却转瞬将成泡沫。她的未来所寄是肖家势力的垮台。可是如果肖家没垮台,反而更强大呢?那她岂不是永无回汉之机会?如果回不来,留在芜湖?那里人生地不熟,就算演戏,听汉剧的戏迷又能有几个?留不下芜湖,去北京?那是京剧的天下,汉剧能讨口饭吃,已是顶了天,怎指望能红起来?红不起来,又哪里会有好日子过?且不说北京的冬天天寒地冻,什么吃的都没有。上海南京有菜吃,可人家有自己的戏,听汉剧只是图个新鲜,新鲜劲一过,谁还会搭理你?

    玫瑰红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只有呆在汉口才可能既在舞台光彩照人,又能过上舒服的日子。她就是这片土上的一棵树,挖到别处根本就没法活。而现在,她却让人逼得必须离开她赖以生存的土地。突然间,一个念头从她脑子里一划而过。虽说是跟着自己所爱的人一起出走,为的是保卫自己的爱情,可是倘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它值不值得呢?

    玫瑰红在家闷了一整天。晚上,曾经一闪而过的念头,仿佛一只张大翅膀的老鹰,不断地扑打着她的脑袋。她头疼欲裂,每扑打一次,她都对自己说,我们相爱多年,这是值得的。我绝不会背叛万江亭。

    两天的时间,玫瑰红都在跟自己的那一闪念作斗争。

    第三天,即是出走的日子。大清早,玫瑰红刚起床,洗梳完毕,尚未早餐,突然门外人声嘈杂,玫瑰红正聆听是哪里的声音,门板便被人敲响,有人在外喊门:玫瑰红小姐在家吗?送礼物的来了。

    玫瑰红怔了半天,不知是凶是吉。门便不停地被人拍打,门外人且不停地叫唤。玫瑰红只好开门,却见三四个人抱着一堆东西进来。有绸缎有花瓶有西洋玩物有精美糕点,还有一把鲜花,花中放有一个极雅致的首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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