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13)
时间:2023-05-19 作者:盛可以 点击:次
“你老妈的死也挺蹊跷,据说你老妈死前与你老爹吵了架,你老爹动手打了她。不过,你老爹主动投案自首,保了一条命。这是政府的优待政策。”竹笋旁敲侧击,似乎暗示我坦白从宽,同时传递我老爹没死的消息。 我压住对老爹死活的疑问,清醒地意识到,在谈话过程中充当配角,以文化知识与和蔼表情赢得我尊重的竹笋,原来是个藏奸耍滑之徒。他对老妈的爱情辩护,几乎骗取了我的信任。 “我老爹对我老妈很好……不会害她。田甲,是个可疑的人……她性格怪异,有严重的抑郁症。她很不正常。说不定她……为了什么东西……会做出某些出人意料的事来。”我想到田甲说“你的父亲成了我的人”。 他们没有理睬我的话,那桩盖棺论定的案件,离他们眼下要做的事情实在太远。他们只是用其作引子,并不会将它错定为主题。竹笋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打算尽快结束和我这种人的盘旋。仿佛是雪茄的作用,大鼻子温和了,他的脸上一旦堆满友善,便浮现一种含混不清的羞涩。 “后来我们怀疑,你老妈属于自杀。你老爹呢,知道自己罪孽太多,悔之晚矣,他想死呀,甘愿受惩罚,让良心安乐呀,最终想到以死谢罪,所以,他承担了你老妈的死。从这一点上来说,你的老爹是值得敬重的。尽管你老爹没死成。”大鼻子背叛了竹笋,站到我这边来了。他对老爹的态度判若两人。在社会上混了些年头的我,第一次对自己的处境感到迷茫。大鼻子竟然赋予老爹的死一个高尚的含义,仿佛将英勇牺牲者追加为烈士。令我惭愧的是,我先前还看不起他夹雪茄烟的肥胖短促的手指头。我脑子里的思维,一截一截地涌现,似受到强烈干扰的电波,不时出现芜杂的空白。终于,我抓住了一个重要问题:“我的老爹,他没有死?” “这种人,一枪打死便宜了他,就得让他慢慢地死!无知、冷血、权力狂!”竹笋一巴掌拍响了桌子,指着我大声呵斥。我不知道是否由于光线的原因,他的脸完全变了。 “我不想死。”我说,“我的老爹,他在哪里?” 大鼻子满目慈祥,侧身将竹笋挡在身后,低声对我说:“他脾气不好,出手很重,你别惹他。他说的是你老爹。你有什么话,好好跟我谈吧。” “我的老爹,他在哪里?”我已经洞察了他们的把戏。 “你真不知道?邵阳劳改农场呀,判的是无期徒刑。平心而论,他也是受害者呀,是那疯狂年代的受害者。你也是受害者呀,看看你,年纪轻轻,不学好,要是有父母管教,总可以上个学,有个正当工作呀。”大鼻子仿佛成了橡胶娃娃,被不断挤压发出了“呀呀”的声音。 当大鼻子庞大的肉体发出这种尖细的女人声音时,我觉得我只是碰到两个有神精病的说书人,游戏可以到此为止了。我不再理会大鼻子的语重心长,可怜巴巴地哭起来,大鼻子赶紧将剩下的雪茄塞进了我的口袋。 四十分钟后,他们把我扔下车。 解开蒙眼的黑布,眯眼一望,四周是雾,我感到浑身湿漉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