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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救世主(第二十章)(2)



  这种话我们听过,沙漠最深处有些弗瑞曼人就这么说。海特说,正是同一伙人复活了向夏胡露献上活人血祭的仪式。你怎么也会唠叨他们那套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好大的口气。比加斯问,就凭你,一个又像人又像空壳的东西?啊哈,我忘了,骰子自己看不到自己的点数。而你的困惑更比其他人多了一倍,因为你为亚崔迪家族那个双重人效劳。其实,你的头脑已经接近了答案,而你的感官却拒绝接受。

  你在向看守们宣讲这一套胡说八道,对吗?海特低声问道。侏儒的话在他脑子里翻腾着,搅得他头都昏了。

  是他们向我宣讲!比加斯说,他们还祷告神明保佑。为什么不呢?我们大家都该好好祷告祷告。毕竟,我们生活在宇宙中前所未有的最危险的造物所投下的阴影之中。

  最危险的造物?

  连他们的母亲都拒绝和他们生活在同一颗星球上!

  为什么你不直截了当丝回答我的问题?海特问,要知道,我们大可以用别的方式拷问你。我们会得到答案的不管用什么手段。

  可我已经回答了你!我告诉你了,沙漠深处的传说是真的,不是吗?我是挟带死亡的风暴吗?不!我只是话语!振馈发聋的话语,像划破沙漠上空阴沉天幕的闪电。我已经告诉你了:把灯灭了,白昼来了!你却不断地说:给我一盏灯,让我能找到白昼。

  跟我玩这一套,对你来说可有点危险啊。海特说,你是不是以为我理解不了这些真逊尼观念?其实,你的意思和鸟儿在泥地里留下的痕迹一样清晰。

  比加斯格格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海特问。

  我笑自己有牙齿却又希望没有。笑声中,比加斯好不容易才吐出这句话,没有牙齿的话,我就不会被你气得咬牙切齿了。

  既然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目标,海特说,你就会把我当成你的另一个目标。

  而且我已经击中它了,正中靶心!比加斯说,你把自己弄成这么大一个活靶子,想打不中都不可能呀。他自顾自地点点头,现在,我要为你唱支曲子。他哼哼起来,一种哀痛、嘶哑而单调的旋律,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海特僵住了,只觉体内涌起一股奇异的痛苦之感,沿着他的后脊来回滚动。他瞪着侏儒的脸,在那张衰老的面庞上看到了一双年轻的眼睛。两个太阳穴之间是一片密如网络般的浅色皱纹,这双眼睛便在这个网络的正中。好大一颗脑袋!那张大脸上的所有器官仿佛都以那双嗽起的嘴唇为中心,而这双嘴唇正吐出那个单调的声音。声音使海特想到了古代的仪式,想到民间代代相传的记忆,想到古老的言词和习俗。此刻正在发生某种生死枚关的大事:时间长河中,种种观念翻腾起伏,争斗不休。侏儒的歌声引出了某些年代久远的观念,像极远处极亮的一点光,向这边移动,越来越近,照亮了沿途无数世纪的生命。

  你在对我做什么?海特气喘吁吁地说。

  你是一部乐器,而我则是被训练来弹奏你的。比加斯说,我正在弹奏你。我把耐布中另外一些反叛者的名字告诉你吧。他们是拜克诺斯和卡胡伊特;还有迪杰蒂达,柯巴的秘书;阿布莫坚迪斯,邦耐杰的助手。就在这一刻,他们之中某个人或许正把一柄尖刀刺人你那位穆哈迪的胸膛。海特摇着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我们就像兄弟。比加斯又一次中断那种单调的哼哼,道,我们在同一个箱子里长大。开始是我,然后是你。

  突然间,海特的金属眼睛让他感到一阵烧灼般的疼痛,让他视线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闪烁的红色薄雾。除了这种让他痛苦不堪的视力,他只觉得自己的其他所有感官都丧失了直接感受。他可以感受到外物,但感官与外物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什么东西,像轻飘飘的薄纱。对他来说,外界的一切都成了无意之中卷入的偶然事件,无可不无可,就连他自己的意志也只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虚无飘渺的东西,死气沉沉,只能起到辨识外物的作用。

  绝望迸发出力量。感官之中仅存的视力穿透这层薄纱,精力高度集中,像一束炽烈的亮光,穿透了对面的比加斯。海特感到自己的眼睛可以透视侏儒:起初,他是一个受雇于人、听命于人的智能生命;这一层面之下,是一个被贪婪所困的生物,欲望集中在那双眼睛上层层外壳渐次剥离,最后是一个受某种符号操纵的实体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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