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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战争(第三章)(11)



    她无辜地望着他,认真地说:是。

    男人说:不可能!

    多米说:我真的是处女。

    男人说:不可能,我听说插过队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是处女。

    多米着急起来,说:可我是,我从来没有跟男人睡过觉。

    男人顾不上听她的申辩,他的身体就像一个炽热而黑暗的巨大洞穴,一下就把她吞没了。她来不及绝望就被吞没了。又像一个深渊,她事先不知道她已经站到了深渊的边缘,男人说,我们再往前走一步,不会掉下去的,但话还没说完人就掉下去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没有开灯,房间就像真正的洞穴或深渊一样黑暗。多米恢复了感觉,她感到某种异物充塞在自己的身体里,这是一种类似于木质一样的异物,又硬又涩,它毫无理由地停留在她的身体里。

    一阵剧痛滞留在多米的体内,只要男人一动,这痛就会增加,就像有火,在身体的某个地方烧烤着,火辣辣地痛。疼痛就像一种厚厚的粗布,把其他细腻的知觉统统遮盖住了。即使在后来的几天,疼痛逐渐减轻,她也没有获得丝毫快感。

    无休无止的疼痛挤压着她,她体内的液汁潮水般地退去,她的身体就像干涩粗糙的沙滩,两个人的身体干涩地磨擦着,使她难以忍受。

    她又累又疼又绝望,总算等到了结束,她听到那男人说:你确实是处女。她闭着眼睛想:但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怀着身上的疼痛睡着了。半夜的时候他把她弄醒了,又一次要她,她说:我疼极了。但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无法阻止那男人再一次进入她的身体里。辣痛的感觉重新升起,她开始意识到,她毫不被怜惜,她身上的这个男人丝毫不在乎她的意愿,他是一个恶棍和色狼,她竟眼睁睁地就让他践踏了自己的初夜。

    耻辱和悲愤使她哭了起来,第一声抽泣就像一根鞭子,一旦抽落,万马奔腾,她充满了绝望地嚎哭起来,哭声在黑夜中撕心裂肺。男人只得提前结束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房间,一个陌生的男人,多米跟它们度过了自己的初夜。这个初夜像一道阴影,永远笼罩了多米日后的岁月。

    一九三八年,萧红与萧军分手,与端木到了武汉,她怀着萧军的孩子,常常到读书生活出版社的书库找舒群,她一来到舒群的住处,就把脚上的鞋子一踢,栽倒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心情很苦闷。当时武汉的情况很紧张,日本侵略军的战线向西延伸,窗外时时传来刺耳的空袭警报,空中经常出现狂吼怪叫的日军轰炸机,萧红只好拖着沉重的身体到处躲避。在这种局面下,大批文化人仓促向四川转移。萧红也坐船到了重庆。萧红分娩前夕,端木把她送到江津白朗家,她在白朗家住了两个月,生下一个没有生命的死婴(肖凤《萧红传》)。

    多米从重庆到成都,中途在江津下了车,这是她在看地图时忽然冒出来的想法,这个想法冒出来不久,火车就到江津了,她跳下车,坐上江轮到县城里去。

    她在一个招待所找到了住处,那是一个双人间,一个床位三块八,同室住了一个身材长相都很清秀的姑娘,多米奇怪地想要知道她的年龄,她不懈地追问她,后来问急了,那姑娘便说她三十岁。

    第二天多米就到街上找那所萧红生下一个死孩子的房子,她转了几条街之后很容易就找到了,房子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说明文字,但是没有辟为陈列馆。里面住着人家,一个退休老太太模样的人正坐在门里,双眼警惕地看着多米,把多米打算闯进去看看的愿望彻底打消了。

    但她不甘心就此走开,她像一个负有重任的人那样从各种不同的角度看这房子,她退到屋前的青石板去看。她想:一个天才女作家就在这间屋子里生了一个死孩子,她二十四岁成名,三十一岁夭折,有专门研究她的国际学术讨论会,有她的纪念馆和她的名字命名的街道,但她却在这个小镇的屋子里生了一个死孩子,她死去将近半个世纪了,但她生了一个死孩子的屋子却挂了一块牌子,供人参观。

    多米盯着那牌子看了又看,觉得它就是那个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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