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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纬度战栗(二十六 站在灵魂的入口和出口)(7)



  “你……你……你这是干……干啥呢?吓我一大跳……走走走……上……上屋里坐……坐会儿……我那里还有瓶真正的茅台……我……我……我告诉你,外头那些茅台,没……没几瓶是真家伙……你……你品品我那一瓶……我就剩这一瓶了……跟你这么说吧,你信不?过了这个村,你……你还真……真找不着那个店了哩……”说这些话的时候,顾立源的舌头还真有点嫌短了。

  进了家门,顾立源让夫人给饶上都沏上茶来,自己去卫生间用凉水狠狠地冲了冲脑袋,又喝下去大半杯苹果醋,再拿湿毛巾捂住自己的脸,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酒意才基本消去了一些,再回到客厅里来,就不再提那瓶“真正的茅台”了。

  “深更半夜地,守在我家门前黑影地里,准备打劫呢?”顾立源往饶上都对面的沙发上一坐,嘿嘿笑道。

  “茅台呢?怎么跟天桥小把式似的,光说不练?不舍得?不舍得,明天我给送二十瓶真正的茅台来。”饶上都也笑道。

  “啥茅台?你都喘成那样,还茅台呢!不要命了?我早让你把酒戒了,你不听。到那一天,让大夫来给你下最后通牒,你就哭吧。喝口茶吧。我这茶可是好茶。台湾极品乌龙。”

  “行了,我也不喝你的酒,也不喝你的茶了。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都散了场了。你也该休息了。赶紧跟你说个事吧。咱俩结交这么一场,可以这么说,没有你顾书记,就不会有我饶某人的今天……”

  “打住。打住。”敏感的顾立源自打酒醒那一刻,就意识到今天晚上这位饶老板借口“拜年”深更半夜“杀”上门来,是要有所“作为”的,所以立刻下了封口令,“别大年三十的让我不痛快。”

  “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吗?”饶上都那天也有点倔,不软不硬地反问了一句。

  “……”按顾立源过去的脾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允许饶上都说下去的。但当时也是怪,听饶上都这么一说,颐立源居然不作声了。是酒起了作用,还是感情起了作用.或是这两者都起了作用?至今仍然是个谜。

  “知恩必报,这是人之常情……”饶上都刚说了这句话,顾立源又想站起来去打断他的话。饶上都却立即傲了个非常坚决的手势,让他“稍安勿躁”,并立即把自己的口袋一个个都翻出底来,表示自己没有带任何贵重礼物,更没带一分现金。

  顾立源慢慢地又坐了下去。两人随即都默默地坐了会儿。

  “但此恩,今生我必须报。不报.我就不是饶上都。当然我不会害您,更不能害您。这么跟您说吧,我在北京上海替你各买了一幢别墅。现在正在装修。这房子,我现在不会给你。你现在也用不着它。等你完全退下来了,没人理睬了.一月就剩一两千、两三千那点干工资了,只等着老干部处忙里忙外组织你们这些老头老太去集体逛北京故宫颐和园的时侯,你要愿意带着孙子孙女去北京上海度晚年,我想你总也该有个落脚的地方吧?你替我支撑了前半生,我替你后半生找个落脚的地儿,过分吗?你现在是市委书记,拿我一分钱都是受贿。到那时.你啥也不是了。你也替我办不成任何事了。你就是拿我一百幢别墅,那也只是个交情往来。共产党再严格,总不能让两个普通人不讲一点交情吧?”饶上都说得相当激动和诚恳。

  “唉,算了算了,说这些干吗,饶老板……”顾立源感慨万千地挥了挥手,叹口气说道。

  “他没拒绝……”当时饶上都心里还一格愣,一边这么想的同时,他已经站了起来,说道:“这事就这样了:我走了。您赶紧歇着吧。”

  那天,顾立源的确没有明确拒绝:过了几个月,他接到饶上都的一个电话,说上海的房子已经装修完了.有空,趁出差的机会,想请他顺便去瞧瞧,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让装修队再返返工。顾立源在电话里只应了句:“你真逗,还当真了呢?”仍然没有明确拒绝。当时,他的确有过那样的想法:在陶里根能顺利干完两届,万一提不上去,自己还不到五十,或者找个闲职干干,或者下海。到那时候,“总该有个落脚的地方吧?”饶上都的这句话的确隐隐地、却深深地触动了他……

  又过了几个月,他去上海参加全国中小城市市长会议。报到后.刚进房间,就接到饶上都的电话。他也到了上海,而且就住在他们所住宾馆旁边的一个宾馆里。“会议咋安排的?抽点时间,我陪您去看看那幢房子吧?”会议只开了一天半。临离开上海的那天下午,他跟饶上都去看了一下那幢别墅。三百二十平方米。外带一个一百五十平方米的花园。车库,狗屋,一应俱全。三层大开间。户内还装置了独用的电梯——考虑到七八十岁以后,腿脚不便利时,仍能上下自如。又过了两个月,他又在饶上都的陪同下,去北京看了看那边的一幢别墅。二百八十平方米。外带一百六十平方米的花园。地处温榆河边。特点是整个小区里拥有一百多棵树龄在八十年以上的老树。房地产商说,你用什么建筑材料,请什么外国设计家设计,想啥怪招,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可以用钱换得来的。惟有我这一百多棵老树,你是用什么也换不来的。有了这百多棵老树,你会感到你和大自然融合了,你会觉得你和历史在共存,你会拥有一种别人不可能拥有的生命厚度和广度,你的人生价值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延伸……那年的年三十晚上,他去完成了慰问和看望的任务回到家,妻子告诉他,饶老板刚才来过了。他说他还得去看望别的领导,就不等你了。也没说啥,在我们家门前跟孩子似的放了两串鞭炮,留下一个大信袋,嘻嘻哈哈地就走了。听说饶上都留下一个大信袋,顾立源有点不高兴了,瞪起大眼说道:“他留啥信袋?信袋里装了啥玩意儿?我跟你怎么交代的?谁上家来,都不许收人的东西。”妻子说:“那信袋里没啥玩意儿,就两串钥匙。钥匙也值得你那么着急上火吗?那上头没镀金,也没镀银。他给你钥匙干吗?是你办公室门上的,还是他办公室门上的?”“谁知道呢。我去瞧瞧。”顾立源随口应付了这么一句,进屋就把那两串沉甸甸的钥匙收了起来。他当然明白,这就是那两幢别墅大门上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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