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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第三卷 第五章)(5)



    你的诗、散文,我都喜欢。”

    “老兄这么说,我就惭愧了。”

    “真的,志摩,你的文章也好,诗也好,信也好,都使人感到一个‘真’字——这就难得。中国士人,思想与学问脱节,人品与作品脱节,而你的所作,字里行间,都是你真实心迹的表露,自然得很,率真得很,这委实是难得的……”

    “小可从未好好用功,至今学识浮浅,毫无成就;近年又颠沛奔忙,为生活所累,有时也真忧心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我一直羡慕老兄安居城北,拂拭古砚古简,写三两行字,啜一碗清茶,养生适性,恬然自娱——神仙亦不过如此了!”

    周作人又婉然一笑。“不这样,又有什么法子?君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国事如此,除了今天天气哈哈哈之外,叫人还能说些什么?也唯有逃避而已……”

    “我是连逃也无处可逃!”

    “志摩,你何不干脆来北平定居?上海生活,实在是叫人无从喜欢……”

    “是呀,除了光滑马路,无一可取。我已有迁家北平的打算了。

    这次回去,一定动说内子来北平生活。”

    “夫人可好?”

    志摩摇摇头。“这几年来唯有病缘,成天求医服药……”

    “好,去吧,志摩,不耽搁你了。”周作人见志摩心情不佳起来,便握住他的手,“回去代我向夫人问好。”

    “启明兄,见到令兄鲁迅先生,能否代我郑重地向他致激。他的文章为人一向是我所敬仰的,只是我这个人喜欢插嘴,他与西滢打笔墨官司,我说了几句,他就将我骂得狗血喷头。我很难受,倒不是因为挨了骂,而是怕在他心里我永远留下了坏印象。你一定替我道歉;我有错,今后一定改掉。其实,他和你在我眼中是一样高大的。”

    志摩说完话提着沉甸甸的网袋就走了。周作人还站在人行道上,瞧着他的身影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志摩不失为一个真诚可爱的人。他是可爱的!”

    福特专机平稳地穿云破雾,张学良与徐志摩面对面地仰躺在宽大的沙发里。两人的手里都挟着香烟。

    “志摩,你在外国,学的就是文学?”张学良问。

    “不!原先我是学政治经济学的,后来从美国到英国,进了剑桥才学文学。”

    “喔,我还不知道你是学政治经济出身的!”张学良笑着说,“要早知道的话,我请你到我身边来工作了!”

    志摩摇摇手:“这碗饭我是无论如何吃不成的……早先,我对政治也颇感兴趣,可后来就越来越厌恶了——恕我直说,我对政客都不喜欢——”

    张学良哈哈大笑。“快人快语!我就喜欢听你这样的直话,实话!要是你对我说几句奉承话,我也许下次不请你坐我的飞机了!”

    “我不会说假话,如果不能说真话,我就宁可闭嘴。”

    “好。我欣赏你的梗直。不过。你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不喜欢你所谓的政客?”

    “当然能讲。我看来看去,好像真正能为老百姓做点好事的政治家几乎找不到几个……”

    张学良又哈哈大笑。“一点也不错。老实告诉你吧,我走这条路,也是逼上梁山,身不由己。再对你说一句老实话,要讲到人的自私,政客才是最自私的人。他们关心的不是什么老百姓,而是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权力!”

    “你也是这么看的?”志摩愕然地问道。

    “为什么你以为我会跟你不同?”张学良说,“我至少还是一个良心未泯的人嘛。”

    “这样,我们就能说到一块去了。”志摩说,“好,就跟你这个良心未泥的政治家谈谈时局吧。这次召你到首都,会有什么重大决策?”

    “我看,国府的政策不会有突破性的变化。”

    “那么,‘九·一八’这么来一下,沈阳就白白让日本人占去了?”

    “老实说,就是整个东北都被日本人占领了,他蒋先生也是不会心痛的!他关心的是保存自己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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