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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第三卷 第二章)(4)



    无束地讨论令我们神往、激动的学问呢?人,只有身心处于自由、快乐的情里,他的智慧和思维才能发挥出最大的能量……”志摩指着高远的蓝天、风动的树林、潺潺的溪流,“看啊,在这样一个好境地里,你们说,对你们理解一首好诗、一篇好文章,不比在那间沉沉的课堂里有着更多的启迪?”

    志摩喜爱这样的授课生涯,因为这也是直抒胸臆,这也是一种创造,这也是一种心灵与心灵的交流。他觉得这是生命活动的最有价值的形式之一。

    但是,当他上完课回到家里时,常常精疲力乏,瘫倒在长沙发上。一到晚上,他又振作精神,拧亮台灯,写诗著文,直到深夜。

    这副担子,对文弱的志摩来说够重了。

    “摩,你最近明显瘦了,我真替你担心,你再这样拼命,要坍下来了。”小曼走过来,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忧愁地说。“不拼命不行呵,我的乖乖。”

    “我说,把东吴大学的课辞了,单教光华,怎么样?这样可以省力不少。”

    “省力是省力,可是,收入就少了。在硖石的那几个月,吃、住、用都不犯愁;爸爸他们去北京后,再也没有给过接济……”

    “少教书省下来的时间和精力,多写点稿子,不就行了?”

    志摩放下手里的笔和香烟,转过头来捏住小曼的手。“不,我的眉。我这样教书,尽管很累,但是我有乐趣。看到同学们理解我,信任我,喜欢听我的课,我就受到感动,得到安慰,获得勉励。

    对于文学,对于诗,对于不朽的诗人的心灵,我常常有自己的特殊的领悟和感觉,这是任何一本书上没有的,我要把它们告诉比我年轻的朋友,像一个个秘密……”

    “真的?教书也有这么大的乐趣?”小曼惊喜地张大眼睛。

    “这要看你怎样教了……用着内心最大的热诚,用着脑中最大的睿智,用着嘴里最恰当最有表现力的言辞,把自己采集花粉用心血酿成的蜜去吐哺给年轻的朋友,看到他们受到滋养,渐渐成熟,这才叫乐趣、满足和享受呢!”

    “嗯,摩,什么时候,让我也来听听你的课,可好?”小曼依偎在他的身上,“你教那么多学生,岂能不教教我?”

    “‘什么时候’?要去,明天就去!你坐在课堂里,那我的灵感的源泉就近在咫尺了!”志摩说,“嗯……不过,乖乖的小龙啊,你可起得来?恐怕我在上课的时候,你还在呼呼大睡呢!”

    “你又扫我的兴了!”小曼嘟起嘴,“从明天开始,我再也不睡懒觉了。我要订一张生活起居时间表,黎明即起,洒扫庭院……”

    志摩呵呵大笑。“这样的决心,你起码下过二十次了!”“你为什么总把我朝坏处想呢?,”小曼似乎动气了,“以前二十次不算。就看这二十一次吧。”

    志摩收起笑容,说:“小曼,关键是你得早点睡。前几天,你都到哪里去了?这么晚回来,不说早起去听我的课,就是身体也吃不消啊,你看你,在硖石的那几个月养得胖胖的,一到上海就瘦掉了。

    我是忙瘦,你是玩瘦。”

    “还不都是她们来约我打牌哟,跳舞哟,看戏哟……你从早忙到晚,我一个人呆坐在家里,不闷死才怪哩。晚上,你要看书写文章,我在家,更分你的心……”

    “喔,真难得,你还是在为我着想!”

    “不要讽刺人,好不好?”

    “不讽刺,不讽刺。以后,你晚上尽量少出去。我看书写字,你或者陪陪我,或者听听唱片、无线电,可好?这样,我也不孤单……”

    “唉,上海熟人朋友太多,人家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来约,不去吧,得罪人,说我陆小曼架子大……”

    志摩耸耸肩膀,想不出什么话来说了。

    (七)

    志摩照旧教书、写作、译书,小曼照旧宴游、打牌、应酬。

    一天,志摩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吃过晚饭后,小曼带着点迟疑的神情,对志摩说:“摩,刚才……嗯,瑞君来过了。他说又有一次义演,要我参加……戏院,已经接头好了,在夏令匹克大戏院。唱《玉堂春》,从‘起解’到‘会审’。”说罢,她注视着志摩脸上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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