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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第二卷 第五章)(5)



    我这时候的。心真是碎得一片片地往下落呢!落一片痛

    一阵,痛得我连笔都快拿不住了。我好怨!我怨命,我不怨

    别人。自从有了知觉,我从没有得过片刻的欢乐,这几年来

    一直是忧优闷闷地过日子,只有你我相识后,你教会了我什

    么叫爱情,可恼现在连那片刻的幸福都也没福再享受了。

    好了,一切不谈了,我今后也不再写什么日记,也不再提笔

    了。

    你我的一段情缘,只好到此为止了,此后我的行止你也

    不要问,也不要打听,你只要记住那随着别人走的是一个没

    有灵魂的人。我的灵魂还是跟着你的,你也不要灰心,不要

    骂我无情,你只来回地拿我的处境想一想,你就一定会同情

    我的,你也一定可以想象我现在心头的苦也许更比你重三

    分呢!

    摩,我要停笔了,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虽然我恨不得永

    远地写下去,因为我一拿笔就好像有你在边儿上似的……

    我只有权力地加速往前跑;走最近的路程最快的路程往老

    家去吧,我觉得一个人要毁灭自己是极容易办得到的。我

    本来早存此念了;一直到见着你才放弃。现在又回到从前

    一般的境地去了。

    我走了……不过——你不要难过,只要记住,走的不是

    我,我还是日夜地在你心边呢!我只走一个人,一颗热腾的

    心还留在此地等着你,等着你回来将它带去呢!

    (二十四)

    志摩又回到伦敦。

    在剑桥小住,与英国文化界朋友欢聚畅谈。思厚之专程从达廷顿在赶来相唔。

    就在这时,志摩收到小曼七月十四日夜在邮政总局拍出的催归电报。在意大利时,胡适曾来一电,说小曼病重,住入协和医院。

    志摩忧心如焚,接连打回两个电报。胡又来电报,说平安无事,弄得志摩坐卧不宁。现在接到小曼自己的电报,他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怎么也没法再在欧洲呆下去了。他打了个电报向泰戈尔道歉,即刻准备动身回国了。

    回国前有两个愿望必须实现:重唔罗素,拜识哈代。

    在车厢里闷了几个钟点,总算到了康华尔。志摩刚刚步出潘让市火车站就看到了罗素:他站在一辆破旧的汽车前拼命向志摩挥手。草帽是破得开了花的,上装就像狄更斯描述大卫·高柏菲尔从伦敦逃出去在半路上遇到的那家旧货铺里买来的;领带扭曲、短小,像一根稻草似地荡在胸前,皮鞋,厚、大、破。嘴里叼着一只紫酱色的烟斗,很难分清他的肤色比这烟斗是深一些还是浅一些。

    一双眼睛敏锐、光亮——也就是凭着这双眼睛,志摩才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乡巴佬而认出他是两年多不见的、法朗士称之为“英语世界里最伟大的一个智者”的哲学家贝特兰·罗素。

    这辆破车开得很慢很慢,巅簸得却是够呛。罗素住在潘让市外九英里沿海设无线电台处的一个小村落。沿途除了峥嵘的红岩和汹涌的波涛,就是一大片荒凉的草地,草地里踱行着好几只庞大的牧牛。它们看见汽车过来,抬起头吼叫几声,又低下头去吃草了。

    在车上,志摩简扼地对罗素说了自己这两年的生活状况,罗素认真地听着,没有作声,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斗。

    “这就是我的家。”他拿出嘴里的烟斗朝前面指了指。

    一所浅灰色方形的三层楼房,有矮墙围着。

    一个赤脚披着浴巾的女人,笑吟吟地倚在门上。她的皮肤晒得比罗素还要黑。她就是《哈哀贝希亚》一书的作者、罗素的夫人布莱克女士。

    “这是我们的一对小宝贝。他叫约翰,有个中国名字叫金铃——贝特兰最喜欢你们中国的宝塔,尤其是檐角上的铃挡,在风中摇荡,会发出好听的声音——今年四岁;小姑娘叫凯弟,还不满三岁。”罗素夫人一进屋就将他们的儿子和女儿介绍给志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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