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第二卷 第三章)(2)
时间:2023-04-30 作者:王蕙玲 点击:次
他低头喝了两口汤,抬眼隔着两盆场上面的热气望着她。她那妩媚、热烈、多情的目光,松动了他的舌头。 还是从西餐谈起。伦敦的饭店,英国人的起居饮食、风俗习惯。又从伦敦回到北京,从北京到了江南。从地方到人事,从人事到艺术。一到艺术领域,他便自由了,他感到说话和写诗写文章一样流畅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的口若悬河的叙述,不对插进问话、评语。 轮着她说了。 她家是常州的大族,世代书香,父亲陆定是位学者,任财政官员之职,她九岁随父到北京,在教会办的圣心学堂读完中学课程。 喜欢吟旧诗,习小槽,研丹青。演戏、唱歌、跳舞都喜欢;爱读书,尤其是新文学。 十九岁时,由父母作主,嫁与王赓。王赓毕业于清华大学,后在美国营林斯顿大学读哲学,又转到西点军校攻读军事。 两分钟的身世,简短的字句,志摩仿佛念着一首象征主义的诗。他感到行与行之间有着大大的空白,这些空白处正是感情的激流,这里有着她的哀乐,只是深深地隐藏着…… 她们的交谈就像这浮在场面上的奶油,悄悄地。渐渐地,溶解着,交融着,潜入对方的心田,慰润着各自那痛苦的、躁动不安的灵魂…… “您的Darling,王先生,”志摩顿了一顿,“也喜爱艺术吗?” 小曼苦笑一下,将头一扬:“今天,请不要谈及你我以外的其他人吧。” 这任性的话,使志摩震动了。他默不作声地用刀叉对付盘中的一只大炸虾。 志摩没有抬头看她。他已经用心灵看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空气变得沉重了。 想起了书。志摩抽出笔,沉思片刻,在小曼那本《涡提孩》的扉页上题上自己一首诗的起首几句: ……你是谁呀? 酉熟得很,你我曾经会过的, 但在哪里呢,竟是无从说起…… 离开了饭店,在街上他们又走了不少的路。 到了东单,小曼说:“我该回去了,欢迎您到我家来玩。”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掌心贴着掌心,手指交错着。谁也不愿意先分开。 她去了。他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远去、变小、模糊、消失。他突然感到一种惧怕,惧怕她无端地闯进自己的生活又无端地离去,永 远地离去…… 志摩脚下沉重,心头郁闷,犹如迷途在旷野中。他不想分析自己的情绪,那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美好的、崭新的希望在升起,复杂的、无情的现实又将它往下曳。 真想唱一支歌。一支悲歌。 (十二) 几天后,志摩收到一封写在十竹斋诗笺上的短信,是王赓写来的,邀请去他家作客。志摩喜出望外,拉了胡适和海粟就去了。 王赓在家里也穿着军服。他身材魁梧,蓄着唇髭,脸上的笑容显得刻板而勉强,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英武中略显儒雅,儒雅里又有点木讷。他彬彬有礼,但缺乏热情,招待客人像是执行着一项上级交下的公务。志摩一边跟他寒暄,一边打量着他,心里不禁感慨系之:小曼跟这样一个人生活是不会有幸福可言的。小曼却像一阵春风吹来吹去,又是张罗茶水,又是递烟送糖,忙得不亦乐乎。 有海粟在,自然就谈到了画。小曼硬要大家去画室看她的近作。王赓向志摩和海粟欠了欠身。“你们谈谈吧。我,不懂艺术。 请原谅,失陪了。”说罢,双脚一个原地向后转,跨着步兵操典式的步子,离去了。 小曼快活地领着客人到了楼上。 墙上挂满了画稿。木架上还有几幅没有完成的油画。海粟一个扫描,就尽收眼底;适之,背剪双手浏览一番;志摩则是一幅一幅仔细地观赏着。 小曼的画灵秀出脱,但没有一幅是完成了的,看得出是随兴挥洒,兴尽即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