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卫斯理系列)(4)
时间:2012-08-04 作者:倪匡 点击:次
地窖全层都在地下,图纸摊开来,当中的大空间,两旁的房间,全是我熟悉的。 我看了一眼,就道:“那是地窖。” 温宝裕点头:“是,图纸下面有注明。” 我低头看看,看到图纸的右下角,有比例、有日期、有设计者的名字:泰云士。摩斯父子设计公司。 我示意温宝裕收起来,第二张纸一摊开来,我也认得出:“这是底层。”底层包括大客厅、小客厅、餐厅,以及种种设备,我也到过不少次。 第三张图纸一摊开,我就有点犹豫,不是很熟,陈长青从不主动招呼人参观屋子,我每次去都有事情,也不是为了参观屋子的,所以二楼以上,就算曾去过,印象也不太深。 温宝裕对那屋子的一切,自然比我熟悉得多,不然他也不会一下子发现一批昆虫,一下子发现一批图纸了。他道:“这是二楼,这幢屋子的设计很奇怪,每一层的间隔都大不相同,你看,这一层,虽然不能说是迷宫,但是走廊迂回曲折,也够瞧的了,二楼的两翼是对称的,一共有二十八间房间。” 他讲到这里,陡然顿了一顿,向我望来:“那是代表二十八宿?” 这时,我对陈长青的这幢屋子,也开始有了兴趣,所以我并不否定温宝裕的话,点了点头:“有可能,中国人对于数字,十分特异,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大衍之数是五十——十日、十二辰、二十八宿的总和,亡魂归来的日子以七来乘,等等,花样很多。” 温宝裕想了一会,没有再说什么,我因为反正房子放在那里,随时可以去实地勘察的,所以对着图纸也就不怎么热心,只是顺口问:“这二十八间房间,你都进去过了?” 温宝裕摇头指着图纸:“只进了这一边的十四间,那一翼的,全然没有时间去,我是想先看完了左翼,再去看右翼。” 我“嗯”了一声,他又再摊开另一张图纸来,仍然由他解释着。 越是看下去听下去,就越是觉得这幢屋子之怪,怪到了不合情理的地方。 一般来说,建筑物的两翼,都是对称的,可是这幢屋子的第三、四两层,却全然不对称。三楼的右翼,只分成了九个空间,如“井”字,连走廊也没有,每一个空间,都可以互通。而左翼,在图纸上看来,也分成九个空间,但是排列的方式,和右翼大不相同,我看了之后先是愣了一愣,立时问:“小宝,你看看这一边的图形是什么?你到过,应该看得出来。” 温宝裕道:“当中是一个大圆形,围着圆形的八间房间,每一间都可以通向中间的圆形,嗯……看来像是‘八卦’围着‘太极’图——” 他说到这里,忽然极其兴奋地叫了起来:“对了,这是第三层,第三层!在那圆形的大堂中,放着一黑一白两张大理石的圆桌,直径超过一公尺,桌子形状很奇特,看来就像是两根又粗又矮的圆柱一样。” 我更正他的修辞:“应该说,那像是两个石墩,不像是桌子。” 温宝裕笑着:“不管像甚么,那一定是太极图之中的一白一黑两个圆点了。” 我道:“真有意思,三楼,一边是‘太极’和‘八卦’,一边分明是‘九天’,我敢说这是屋主人自己提出来的概念,那位英国设计家,只怕无法明白这其中的奥妙。” 温宝裕眨着眼,因为兴奋而面颊通红:“所谓‘九天’,是——” 我一面想,一面回答他的问题:“九天,是指天的中央和八方,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变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昊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一直被用来作为各种象征或运算盛衰之用,有点类似西方天象上的十二宫。”温宝裕侧头听着,神情越来越疑惑,而我这时,心中也越来越是疑惑。 温宝裕不等我再说甚么,已把问题问了出来:“你和他认识了那么多年,从来也不知道他那祖传大屋之中有那么多花样?” 我正为此疑惑,给温宝裕一问,心中不免有点生气,在桌上拍了一下:“真是一点也不知道,他从来不说,我怎知道?他一定早已发现屋子有古怪,所以才不说的。” 我这时所作出的这个理由,其实是很难成立的,陈长青是那么好奇的一个人,无中生有尚且要大动干戈、研究一番,连走在马路上,有一片纸片飘落在他的身前,他也可以拾起来研究半天,假想是甚么外星人遇了难要求救的信号。 有一次,还闹了一个笑话,一个少女在她二楼的阳台上,伤心地撕碎她和男友和合照,顺手抛了下来,他恰好经过,拣了其中较大的一片,看到是一个少女和一个面目狰狞之极的“生物”的合照,他就以为不知是哪一个星球来的妖魔鬼怪掳劫了一个地球少女,冲上去要“英雄救美”。结果,那只不过是那少女和男友在化装舞会上的亲热照片。 诸如此类的事不知多少,最近的是看了蜡像馆之后,夜探蜡像馆。 若说像他这样的人,会对自己祖传的怪屋子不感兴趣,那是不可能的事,而他如果感到兴趣,又不和我来一起研究,那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可是偏偏他却从来也没有提起过。莫非是因为他自小在这幢屋子中长大,所以见怪不怪? 然而,当他舍弃了一切去跟随天湖老人勘破生命奥秘之际,却又把屋子留给了温宝裕,是不是又另具深意呢?只可惜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绝未想到屋子会有那样的古怪,不然一定问一问他。不过,他若是有心保持秘密的话,自然是问也不肯说的了。 我刚才还告诉温宝裕,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秘密的。但是像陈长青这样性格的人,以他对我的交情而论,居然还留着这样的一个大秘密,要真正了解一个人,真是太难了。温宝裕看出我的不快神情,安慰我:“陈长青这人,是有点鬼头鬼脑,例如,他知道了他自己的前生,可就是不肯说,叫人乱猜。”我叹了一声:“背后别说人坏话,他如果不说,一定有他不说的原因,他要隐忍这样一个秘密,一定十分痛苦,要相信朋友,体谅朋友苦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