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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口述自传(第十四章 旅居墨西哥时的刺激)(3)



  对于我那时倾注热情阅读的中野重治、石川淳①这些作家,并没有“文坛的”那种感觉,吸引了我极大关注的战后派那些文学者们,在我来说,也是大学老师般感觉的伙伴,而不像是文坛的伙伴。然而,一如刚才所说的、具有那种特征的日本文学,现在却已经是威风凛凛了。

  ——至于野间文艺奖,安冈曾于1960年以《海边的光景》获奖。在那之后,直至大江先生您获奖之前,陆续有以下作品获奖:井伏鳟二②的《黑雨》、中野重治的《甲乙丙丁》、吉田健一③的《欧洲的世纪末》、江藤淳的《漱石与那个时代》等。被称为“第三新人”的安冈章太郎也是以四十岁的年轻年龄获奖的。最近,你们还有交往吗?

  开始走上创作道路后不久,一位好像在文坛上往来张罗的女编辑领着我去了自己从不曾单独去过的那家位于新宿的酒吧。那里似乎是“第三新人”的聚集场所,年龄相仿的作家中,既有像石原慎太郎那样被我从正面予以否定的活跃者,也有一些与他们相近、有一种成熟如大人般感觉的、与开高健的风格相似的人物,这些人物认为石原以及大江等人都还是些小孩子。因此,此事曾引发小小的骚动,说是与他们并非同路,且什么也不知道的学生大江,原来也是“第三新人”。

  我觉得安冈章太郎唯有短篇与欧洲的短篇的写法相似,因而喜爱阅读这样的作品,后来,我很高兴又与另一位“第三新人”安部公房结成了亲密的个人关系。对于小岛信夫、吉行淳之介这些人,我从不认为他们明显属于成年人那一代并与“第三新人”有文学上的联系。

  ——那个时代的野间文艺奖的小册子,非常详细地记载着评选过程,其信息公开的程度是现在所难以想象的。如果要把推荐给评选委员会的十二部作品,按照发行顺序全部列举出来,则是永井龙男①的《前往科恰班巴》、山崎正和②的《鸥外战斗的家长》、中村光夫的《和平之死》、古井由吉的《水》、大冈升平的《萌野》、远藤周作的《死海之畔》、圆地文子③的《源氏物语》(现代语翻译)、加贺乙彦④的《无归的夏季》、阿部知二⑤的《捕囚》、井上光晴⑥的《心地温和的叛逆者们》、大江健三郎的《洪水淹没我的灵魂》、泷井孝作①的《俳人伙伴》。得以在十一月的最终评选会上进行讨论的,则是其中的大冈、远藤、阿部、大江、泷井这五人的作品。

  评选委员的评选,也传达出了那个时代的文坛氛围。对于中村光夫所说的“那位编织出荒唐无稽故事的作家之资性,就其在现代之我国难得一见的新颖形式而言,或许是泉镜花之重生再世”,我为其至今还存留着的如此古老的感觉而感到惊诧。丹羽文雄则认为“有关蜷缩男的描写以及模仿浅间山庄的枪战等,让我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个作者的力量”。就整体而言,就像平野谦所说的“归根结底,在现代小说的可能性这一点上,我把自己这一票投给了大江健三郎”这番话语所代表的那样,是因为大江先生的才能而决定“把赌注放在下一代”这个点上的,这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不过,让我最为感佩的,则是其本人的小说也被列为候补作品,因而只能寄以书面发言的大冈升平。

  由于拙作亦被列为本届候补作品,因而没能出席最终评选会,谨以书面形式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推荐《洪水淹没我的灵魂》。其题材里存在着一贯性,因其洋溢而出的想象力而呈现出受到制约的世界。其文体里存在着张力,让我感受到了阅读小说的快感。他的每一部作品都选择了现代的主题,作者全力投球般的姿势让我感觉到了敬意。《万延元年的Football》问世以来,作者时隔六年再度创造了新的价值,我认为该作者适合于获得这个奖项。”

  如果还要画蛇添足的话,那就是“祈祷”成为他这次参加评选的作品中呈现出来的新要素,那个叫做“精尼”①的、有着一千零一夜式名字的儿童所具有的圣性,使得作品充满无可言说的神秘之光,并让我为之感受到魅惑。

  由于总是辞谢拙作参评便为失礼之举,也就同意留至最后的总评阶段,并为被如此出色作品所凌驾而感到光荣。被同时代的作品所凌驾并因此而感受到喜悦,不也是杰作那优雅的条件之一吗?

  从容不迫且甚快人心的选评意见!

  对于法国文学研究者、曾生活于惨烈战争中的作家,当时我所尊敬的,便是大冈升平了。他与其他战后派的文学者存在着某些差异,比如与小林秀雄②、中原中也、富永太郎③等人的关系,以及在法国作家司汤达的研究领域,他都很特别。这个选评,在我的文学生活里让我尤为高兴,承蒙你刚才让我看了那资料,我已经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我还有幸为大冈升平晚年的作品撰写解说,此外,就像返回到大冈所留恋的土地——成城学园似的,他于晚年搬迁到了这里,因此我甚至能够登门拜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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