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记忆(节选)(9)
时间:2023-04-18 作者:李存葆 点击:次
这纵火一跳,不仅使冯氏这位汉家女在满朝文武心目中的形象越发高大;她以死殉夫的忠贞,也在民间传为美谈。 拓跋濬称帝后第四年,立两岁的拓跋弘为太子。根据开国皇帝拓跋珪立下的“子贵母死”的规矩,太子的生母李夫人即被赐死。拓跋濬便让他极为信赖的皇后冯氏,抚养太子弘。母亲是伞,是豆荚儿;稚童是伞下的宝贝,是荚里的金豆儿。冯氏对拓跋弘精心鞠育,恩同再造。从另一个角度说,冯氏取得了对太子的抚养权,也就等于为她树起一架攀上北魏权力峰巅的天梯。拓跋弘继位时,仅有十二岁。前朝权可倾国的大将军乙浑,觉得皇上年幼可欺,便盗用皇帝诏令,呼朋引类,肆无忌惮地诛杀异己,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弄得京都平城,一片腥风血雨。幼帝拓跋弘,只知在母后冯氏面前啼哭。是冯氏只手擎起了北魏皇权之安。为保全母子生命,冯氏先是以屈求伸,封乙浑为丞相,总揽朝政;继而又暗中笼络朝中几位耿介之臣,派兵一举将乙浑诛杀,灭其三族……在这场捍卫皇权的角逐中,年轻的冯太后显示出过人的政治智慧,由一代佳丽变为铁腕人物。她断然从幕后走向前台,临朝听政。她重用一批治国能臣,使朝局趋向稳定。一年后,拓跋弘的长子拓跋宏出生,冯氏还政于拓跋弘,悉心鞠养皇太孙。 拓跋弘掌国初始,凡朝中疑难大事,还请母后定夺。随着羽毛渐丰,生性优柔寡断的拓跋弘,却变得自以为是。对母后的治国方略,他畏首畏尾,不予实施。冯氏对拓跋弘多次规劝、敦促乃至训斥,使他抵触情绪愈来愈大。见国事日非,头绪难理,十七岁的拓跋弘便将帝位禅让给五岁的拓跋宏,当起了太上皇。他躲进崇光宫,日夜礼佛。当冯氏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辅佐孝文帝拓跋宏处理朝政时,太上皇拓跋弘竟指指戳戳,时常插一杠子。朝中前尚书李欣,调相州任刺史两年间,横征暴敛,强取豪夺,当他把十大车金银珠宝及细软之物运回京都平城时,激起了民变。冯氏当即将李欣打入死牢。李欣唆使其女婿向拓跋弘告密,言太皇太后冯氏与中领军李奕有苟且之事。太上皇闻知,当即将李奕诛杀,赦免李欣。弘、欣二人密谋,要用糕点毒死冯氏。东窗事发,冯氏气得蛾眉倒竖,凤眼圆睁,她果决出手,派人鸩杀了拓跋弘,再度临朝柄国。 痛苦的报酬是经验。养子反目、面首被诛的事实,告诉冯氏,不采取霹雳手段,其命运注定会重蹈覆辙。她先是将拓跋弘的左辅右弼、心腹大臣,清除殆尽;又将幼主孝文帝拓跋宏生母一族,在朝中的势力也一一肃清。与此同时,她将胞兄冯熙及两个情人王叡、李冲委以重任;将德高望重与前朝皇帝若即若离的大臣,收买拉拢过来。另外,冯氏还擢升了一批对她忠心耿耿的宦官,让他们死心塌地充当自己的鹰犬耳目……皇冠虽仅是一顶镶金缀珠的帽子,但争夺起来,从来都是刀飞血溅。胜者必须既是猛虎又是狡狐,冯氏概莫能外。值得庆幸的是,冯氏翦异排他,绝非仅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大展她积蕴已久的政治抱负。 汉人史家在著录这段历史时,出于男权心态,对冯氏养面首一事,多有指责。历史上,秦始皇后掖中有万名丽人的香阵,唐玄宗宫廷里有四万美媛的艳景,可史家在记述时,不过是理重事复,甚至津津乐道。其实,***是人类心理感受中最为敏感的神经元,是人生享受中最大的享受,人在这种感受中获得的快乐也是最大的快乐。二十四岁守寡、雪肤玉貌的冯氏,仅与二三情人宠臣,在宫闱里两情缱绻,效鱼水之欢,当在情理之中。 思危则安,思亡则存,思乱则治。太皇太后冯氏在掌控了朝局后,便展开了多层面、系统性的政治和经济体制的大变革。 公元484年,她首先推行了“班禄制”。在这之前,北魏的大官小僚,仅靠战争掠掳,来满足或豪华或小康的生活。拓跋焘统一北方后,战争益少,单靠掠夺,已是短绠汲深。于是,贪污之风盛行,官员中出现了贫富悬殊的巨大反差。曾在拓跋焘朝写下《高士颂》的高允,此时已身居中书令高位,但他仍清廉自守、不饮盗泉,竟全家栖身破草房,仅靠咸盐煮青菜度日。然而,像高允这样的清官,毕竟寥若晨星,而大贪小贪却如过江之鲫。冯氏对各级官吏及皇室成员,一律按官阶定禄,统由国家发给米、帛、田户、力役等。同时,她还主持制定了极为严苛的惩贪刑法,凡贪污、勒索之财物达一匹绸绢之价值者,即判死刑……民不富足而政权稳固的王朝,亘古未有。志存高远的冯氏,于公元485年,又在北魏紧锣密鼓地推行了“三长制”和“均田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