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容童子(第17章 “自己的树”的规则)(7)
时间:2023-04-08 作者:大江健三郎 点击:次
“‘只要澄清了这个事实,古义人就可以重新驱动那苦涩的想像力。即或他是那种不能清晰了解实际经验与想像力之区别的人,不,正因为如此,古义人才将不得不改变自我认识的整体结构吧。’真木彦这样说。‘吾良即便看上去是那样的个性,却也以远比古义人纤细的感受,在苦恼之极时选择了自杀。他的苦恼自有其源头。古义人不也曾大为光火地反驳说,吾良不是因为初入老境的忧郁而死去的。’ “真木彦还说:‘关于这个课题,就是让古义人必须承认自己的责任,并且向日本和美国的市民社会进行告白。即便不尽情理,也要让他这么做。’ “但是,关于美军语言学军官在修练道场被残杀一事,除了三岛神社库房里的小道具和当地的两个传说以外,真木彦并不掌握对他有利的证据。因此。他打算施加压力,让古义人自己‘告白’出来。倘若能够将‘告白’录音下来,他就计划在比较文学的国际会议上予以发表。至于论文的翻译,则想委托给我。 “不过呀……阿动、小香芽……我讲的内容过于艰深了。我觉得,我本身已经被拖到真木彦的思维方式那边去了。我们把古义人在下午的批判性接受转到更为生产性的方向上并予以展开吧。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最初的正式交谈至此告一段落,转而享受野游中的聚餐吧。” 五 虽然没有发出笑声,年轻的阿动和香芽却显出了旺盛的食欲。当罗兹围绕三明治的制作方法做各种说明之际,古义人独自结束了餐事,躺在塑料薄膜的端头,感到左脚的炎症和红肿正在扩展中。他做出要去帐篷中的便携式卫生间的模样,往粗齿栎显眼的粗壮树干方向走了下去。古义人试着将那只脱下鞋袜的脚浸泡在水草丰茂的溪流里,只见肿大得已经很严重了,冰凉的水流虽然镇住了热感,痛楚却从肿胀处的内里阵阵袭来。千动身前往柏林前,曾买来大量名叫SALOBEL的片状抗痛风剂,自己来四国时,也曾将剩余部分都带了来,用完后却一直没有再去购买。这一阵子,对于不断升高的尿酸值不曾采取任何手段,这也是因为自己与内科性质的痛风一直无缘的缘故。浸泡时间一长,便感到流水过于凉了,古义人提起裸脚时,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变了形的大拇趾从根部直到顶端都显现出异样的红色。 古义人取下用皮带固定在帐篷内侧搁板上的镰刀,削整着一根垂落下来的粗齿栎树枝。手杖很快就将成为自己的必需之物,试着杵了一下,立刻就派上了用场。看见撑着手杖走上来的古义人,罗兹的招呼中充满了疑惑。 “是久未发作的痛风病……而且,好像排泄出了确实因为尿酸盐的结晶而引发的东西。如果耽搁时间的话……很快就会动弹不了的。” “那么,请躺卧在阿动搭建好的帐篷里。明天早晨,让真木彦去找抬担架的年轻人,回来时我再带上一些消炎药和止痛药。阿动,你能留在这里陪护吧。” 古义人想像着在粗齿栎下的黑暗里听着流自“涌出的水”的水流声,挨着因疼痛而不能入眠的长夜的情景,感到自己正被由恐怖和魅惑纠缠而成的东西所充满。这时,传来了香芽像是从喉咙里因痉挛而发出的幼稚声音: “阿动不能陪护长江先生!即便长江先生本人在森林里过夜,不也是很可怕吗?!在孩童时代,还曾有过天狗的男娼那件事呢……” “香芽君,古义人先生可已经是成年人了,不会认为夜里的森林那么可怕吧。” “……我是认为长江先生的病可怕。阿动不能陪护长江先生。如果被长江先生传染了的话……就连阿动也会可怕起来,那就麻烦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可以行走的。倘若实在走不动了,就再说那时候的话。”古义人说,“该不是在饭前的商议过程中,说了一些在‘自己的树下’不能说的话了吧?难道我说了破坏规矩的话了吗?或许,这是为了预防在此后回答罗兹的提问时破了规矩才变成这样的。倘若果真如此,那株连香树就真的是我‘自己的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