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换的孩子(第06章 偷窥的人)(7)
时间:2023-04-02 作者:大江健三郎 点击:次
“有时你也曾想过作为小说家尝试着造出新的花朵,新的星星,新的肉体,新的语言吧?近来,古义人的小说里开始出现了一些超自然的力量。反正咱们从十六七岁就是朋友了,互相认可对方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好呢?这是咱们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 “接下去兰波是这样说的: 毫无办法!我将埋葬自己的想像力和回忆!因为艺术家的以及小说家的光荣都被夺去了。 不管怎样,请原谅我以谎言为食粮养大了自己。现在该出发了。 “这一段诗使现在的我感受至深。古义人也是同样吧?在从事我们这些职业的人看来……将庸俗的新花,庸俗的新星零星出售的人来看,只有到了生命所剩无几的时候,才会觉悟到这些,不知簧先生是否也觉悟到了呢? “你没有想过在得了癌住院的簧先生的病房里问他这个问题吗?你一定会说,只有簧先生的音乐才是纯粹的艺术,是与庸俗无缘的吧?假设古义人为自己让临终时的簧先生失望而伤感呀! “从见到十六岁的古义人时起,我就一直对你说,不要说谎。即使为了取悦于人,为了安慰别人也不要说谎。前几天,我还这样跟你说过吧?可是,夫子本人正是名副其实的一直以谎言为食粮养大了自己,你俩都要向某种东西请求原谅吧。现在该出发了。 “不言而喻,现在出发的是我一个人。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若决心独自一人出发的话,就无法使他回头了。别人自然无法劝阻,就连本人也阻止不了自己了!这样的出发——在诗的前一半——不是这样写的吗? 然而,没有一只友爱之手伸向我!我该向何处去寻求拯救? “古义人,我对《告别》这首诗的理解就到此为止了。只能说是与现在生活相关联的能够理解的地方……然而,我觉得那首诗的后一半,只有在出发之后才能够完全地理解。有一种间隔时间很短的,不停地闪着镁光灯连续拍摄的照片吧?在舞台剧里曾流行过充分展示这种效果的演出。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在出发之后看到的被镁光灯照出来的景象。这样才觉得真正理解了后半里的几句诗了。 “例如这一句诗: 恐怖的夜晚!凝固了的血蒙住了我的脸,背后只有可怕的灌木!…… “读起来,兰波就像把我们经历的那件事再现出来似的!我从这一句诗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吾良在剧本这一部分中所说的要从高处跳下去的话,不久之后便发生了。这使古义人受到强烈的刺激。他一边看着剧本,一边产生了记忆幻觉。这是吾良留下的,躺在空中,手拿田龟的画面——相当于这个剧本的素描——诱导的。他感到自己曾把这句话听成了吾良的声音。古义人脸红了,竟不由得站起身来。 剧本和分景素描通过千樫交到自己的手上时,吾良已经死了。但是,古义人不能不狼狈地思考,如果自己收到了用于田龟的小箱子里的录音带后,更快一点儿听,发现有自杀迹象的录音带后告诉千樫,让她去和梅子商量的话,女人们不就会把吾良领到他拍摄以死在医院为主题的电影时认识的有名医的医院去,请老年性郁病专家诊治了吗? 古义人取出小箱子,把已经听过的所有录音带,按照记录卡片顺序,花了半天时间全部又听了一遍。并且是在能看清楚卡片的,光线明亮的客厅里听的。千樫看见古义人又戴上耳机听田龟,觉得非常惊讶。而阿光看见父亲一反常态地疯狂操作录音机,也感到很不安。结果,他没有发现幻觉记忆样的录音带。不过,田龟这一设想本身,也许是吾良发出的求救信号吧,于是,吾良死后,一直以此自责的念头再度出现了…… 但是,在与此完全不同的层次,这里所引用的《告别》里的诗句给人新的一击。 恐怖的夜晚!凝固了的血蒙住了我的脸,背后只有可怕的灌木!…… 而吾良正是这样对古义人说的。由此看来,兰波的确宛如在描述我们所经历的事件! 偷窥的人5 在峡谷村庄的家里,吾良和古义人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妹妹把他们叫醒,告诉他们母亲要去地里干活。当两人来到敞着门的外屋时,母亲已经换上干农活的衣服,正坐在走廊边上等着他们。 “欢迎你来我家,古义人净给你添麻烦了。”母亲亲切地对吾良问好。 “夜里打扰了。” 吾良露出纯真的微笑,古义人从未见过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这样优美地施礼。母亲只说了这一句便出了大门。吾良无所顾忌地大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