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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换的孩子(第04章 百天Quarantine(二))(6)



  “根据新闻记者的印象,吾良是把少年时代的记忆中的恐怖事件作为小故事来讲的……他在小故事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好像因为吾良打算拍的电影是很长的。记者说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光说说,吾良要拍十几个小时的电影,可是这么长的电影……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觉得和吾良一贯的电影风格不大吻合。你怎么看呢?”

  “吾良习作时代的作品和他成功拍摄的商业性电影是不同性质的东西。例如两个年轻人在房间里,一个在没完没了地拉小提琴,另一个在专心地倾听。仅这个场景就持续了三十分钟。”

  簧先生这时终于露出了他得病以前经常可以看到的批评性的,具有破坏力的微笑。

  “什么曲子?”

  “巴赫的《无伴奏组曲》第一章……倾听的一方偶尔会问一句话,并不期待回答……”

  “说起来胜子小姐也跟我谈起过那部不长的电影。出资拍片的胜子小姐的母亲问吾良下一部打算拍什么时,吾良若无其事地说,用同样的手法拍一部比原来长十倍到十五倍的影片。

  “胜子和吾良分手后还说过,如果他不再拍只注重票房的电影的话,就让母亲再次出资,自己担任制片,并请我作曲。这是我得脑溢血之前她对我说的……”

  古义人问道:

  “吾良对那位记者谈了影片主要情节的构思了吗?”

  戴着紧巴巴绒线帽的簧先生摇了摇头。他的眼睛里,以及嘴唇四周都隐隐浮现出了苦笑。

  “我也想知道影片的内容,所以净做些不着边际的梦。我梦想着如果古义人只对吾良详细谈了歌剧故事的话,吾良也许会先行一步把这些记在本子上吧,我从旁边偷偷一看,原来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剧本……”

  古义人被感动了,又抬起头来望着簧先生。

  “可是,倘若连新闻记者都没问出什么来的话……这种意料不到的突破困境的情景就只会出现在梦里,不过我也反省自己会不会做了白日梦呢。”

  听了簧先生一反常态的不客气的话,古义人只好避开他的目光。

  “按照医生估计的病情发展,即使以最慢的速度来说……假使歌剧完不成,也很难说你和我谁有责任。我今天想对古义人说的就是,对于最终未能完成的歌剧,我自己也要梦想一番。

  “我死后……在我活着的时候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以不满的……反正我不存在之后,希望古义人最终创作出那个故事。

  “对于吾良,我也同样希望他能拍出十几个小时的电影。在古义人的小说和吾良的电影这两个端点之外,再加上另一个端点,那就是我的歌剧,这便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在你们两人各自的工作和想像力的等离子体刺激下,我的肉体和精神虽然消失了,却可以想像作为这个三角形之一的我的歌剧自然点火的情景。你大概意识到了我的用词不当……

  “关于词语的定义,古义人在很早以前给我讲过折口信夫的镇魂说吧?如果说你的小说和吾良的电影,这三角形的两个端点呼唤出了作为第三个端点的我的歌剧的话,这能否成为折口所说的镇魂呢?有自鸣琴这个词汇吧?它的外来语是八音盒。你和吾良各为两个端点,逐渐加强了静电,第三个端点的自鸣琴便开始发出歌剧的咏叹调的话……我不想说得那么伤感,不过古义人一定会为我镇魂的。”

  在柏林的公寓里,古义人想明白了,簧先生是可怜还存留在世上的人,才不顾身体的疲倦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来鼓励自己的。

  百天Quarantine(二)5

  为田龟录制的一盒录音带里,吾良也谈论了所构思的超长影片——这也使得录制田龟对话和他从楼顶上跳下去之间的关系变得不那么单纯了。

  “现在的家庭里都普及录像机了,所以有的年轻人可以把一个片子看上十遍二十遍。可是,一个录像反复地看,又是在房间里,作为作品的欣赏是否合适呢?从你的领域来说,虽然图书馆里也有书,一般人也要在家里的书架上摆些书。但是,即便对某个作家的作品抱有强

  烈的兴趣,在短时间内也不会反复阅读吧?有时会放上一段时间,再回过头来看特定的书。尽管如此,像《魔山》那样的作品一辈子最多看五六次吧?

  “可是电影呢,就连我也曾经花很长时间把某个大片看上好几遍,比如我和你在巴黎郊外看的,希区柯克①的《巴尔干特快列车》之类。但是,如今的电影青年却是用录像机来回地看某个影片。对于细节他们可以说得头头是道。以我的经验,这些议论无法告诉我们生产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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