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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风景(第二十一章)(5)


乌尔汗,临来哈什河的时候我已经委托米琪儿婉和再娜甫去做做工作。库尔班呢?库尔班怎么办?
还有库尔班的父亲呢,可怜的老惹扎特……
临来的前一天,我用库尔班的名义给岳普湖县洋达克公社的惹扎特阿洪写了一封信,寄了二十块钱。钱本来是米琪儿婉给我叫我买小摇床的,她怀孕了。这是我们结婚四年的第一个孩子。我说服了她,我借来了再娜甫姐的旧摇床,涂上了彩漆,和新的一样。这也许可以算做一件好事。但是,那个欺骗、剥削库尔班的黑手并没有被我抓住,更谈不上斩断了,这乃是我最大的失职。
如果我向公社党委提出控告呢?
可以谈一些情况。但是,公社党委不可能立即作出权威的判决,而我们的周围,我们的乡亲父老,他们原则上是不喜欢反映情况告一个什么人的状的。从我个人来说,我可以观察库图库扎尔个人的品德,作出我的判断,我有权不喜欢、怀疑,甚至厌恶这个人。但是,这不能代替对一个人需要严肃慎重的作出的政治结论、不能代替对一个干部的工作的全面评价。而且,库图库扎尔是我的上级领导,我必须服从大队党支部的领导,我必须尊重他的职权。问题的症结还不在这里,如果换一下地位,如果我是他的上级,如果我是公社党委的第一把手,难道就因为我的怀疑和厌恶便采取组织措施把他从大队支部的领导岗位上赶下去吗?不,不可能这样简单地处事。否则,只能破坏我们党的生活准则,我们国家的生活准则,造成更多的混乱,给敌人打开更多的缺口。
当然,我不能在原则问题上退让和妥协,我没有退让、妥协过。一年多来,我和库图库扎尔以及穆萨,做的斗争难道还少吗?去年冬天,在党的组织生活中,我就支部的政治思想工作、支委会的集体领导、大队加工厂的方向、大队和生产队干部参加劳动等问题,提了不少意见。有许多事情解决了,但马上又出现了新的事情。去年秋天割草的时候,我制止了穆萨队长提出的自割自卖的资本主义办法,但是今年,他又去搭棚卖瓜了。在死猪的事情上我不顾库图库扎尔的包庇敲打了包廷贵并使之有所收敛,但他又携带现金和物品去了乌鲁木齐。应该说,我的这些斗争,是远远不够的,其收效也是有限的。许多事都带有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性质,我不可能随时在他们身旁,拽住他们的胡作非为的手和胡言乱语的舌头。
而且我做的这些事,太费劲了,太吃力了,上级说,这样那样是“滑向了资本主义”,而我要做的是“坚持社会主义”,为什么,资本主义只须要轻轻一滑,而社会主义,硬是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咬牙切齿地顶在那里;为什么资本主义就像哈什河顺流而下,社会主义却像是一道难以修好垒结实的大坝,随时有被冲垮的危险呢?
那么,怎么办呢?用个什么办法,把农村的阶级斗争全面地系统地彻底地和深入地抓下去呢?
伊力哈穆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毛主席接见库尔班吐鲁木的照片。毛主席!是您在解放初期指引我们推翻地主阶级,争取自由解放。是您在五十年代中期给我们又指出了社会主义的大道。去年,又是您向全党全国人民发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伟大号召。现在,您在操劳些什么?您在筹划些什么?您将带领我们进行什么样的新的战斗?您在八届十中全会上完整地提出的党在社会主义时期的基本路线,将武装我们迈出怎样的第一步?
哈什河水,波涛滚滚,激荡轰鸣,似乎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呼啸。
等到伊力哈穆回到队里来的时候,繁忙的“三夏”正进入全面开花的时期。庄子一带的麦子已经收割完毕。妇女和少年转移到了雀儿沟。等雀儿沟的麦子割完以后,旱田春麦的收割又该开始了。年轻的、歪戴着帽子、因为整天和牲口打交道自己也显得有些粗野的小伙子们劈开两腿站在车辕上,赶着十几辆大木轮中国古代,西部地区就有所谓高车族群。水利渠沟与卵石泥沼密布的地区,只有大大的高轮车才能有效地行走。的牛车拉运麦捆。这种牛车虽然不太先进,但是行走平稳,特大的高轮(直径有一米五左右)也便于跨沟过岗。那些比较有生产经验的壮劳力,分别在三个场里同时垛、晒、翻、轧、打、扬,金黄色的麦粒已经堆积如山。生产队的财会人员忙着灌袋、过秤、记账、装车、上缴、入库、分发;而廖尼卡掌管的水磨,已经磨出了用新麦子轧成的带着扑鼻芳香的面粉,许多家庭里,已经拉起用新面做成的又白又细的面条了。与此同时,油菜和胡麻的收割拉运,二茬苜蓿的收获,玉米、豌豆、蚕豆的锄草、追肥、浇水,水稻地的拔稗子……也纷纷紧张地进行。杨辉技术员在这里,亲自抓了小麦种子的单收单打单藏,本来,她还坚持要在场上穗选的,因为劳力实在不够,没能进行,这使她好几天情绪不好。她还抓了麦茬地的浇水伏耕——为了增加土地肥力,在收完麦子以后立即浇水深耕。拖拉机的引擎不分昼夜地“突突突”响个不停。另外一些农民技术人员,已经开始准备冬小麦的播种——收拾犁铧、播种机和套具,选种拌种,制定运作和轮作的规划了。按照伊犁的气候特点和巨大的播种面积,一立秋就要从雀儿沟的田地开始种麦,已经没有多少天的间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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