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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风景(第二十一章)(2)


在这里,在这个热闹、忙碌而又单纯的“荒野”上,在短暂地离开了他的大队和生产队的情况下,他有机会进行了翻来覆去的思索。他学习党的八届十中全会公报。是的,在社会主义社会还存在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这是千真万确的,从他回伊犁以来,哪一件事上没有斗争,哪一天斗争止息过?就在他动身前往哈什河的前一天,达吾提告诉他包廷贵带着不少的土产(其中大部分是国家统购统销的商品)和现金到乌鲁木齐去了。阿卜都热合曼告诉他尼牙孜已经奉命准备在伊犁河沿的土路旁搭棚卖瓜。热依穆告诉他,库图库扎尔已经下令把麦素木调到大队加工场担任出纳员。廖尼卡也告诉他,是穆萨中饱了卖麸子的钱。他们是在给他送行的时候顺便谈到的;其中有一些事情他还不完全了解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就在他的身边,有一股暗流在活动,与这些暗流相比较,各级领导所希望的大公无私、愚公移山、改天换地、学雷锋、学王杰的潮流,说得虽多,实际动作起来是太少太少了——这是确定无疑的。他把这些情况和他的看法讲给里希提了。
事情是复杂的。小麦窃案还没有查清,混在人民当中的敌对势力的代理人还没有揪出来——伊力哈穆深信,没有这样的代理人,小麦就不会被偷走。木拉托夫、伊萨木冬、哈丽妲等人到“那边”去了,他们究竟各自是怎样走掉的?他们的亲属对他们的斥责、怨恨、记忆或者怀念将继续到什么时候,产生一些什么后续效应?麦素木回来了,他谨小慎微、沉默寡言,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打算做些什么?显然,他正逐步扩展他的活动范围……但是,你又不能不要这样的社员,不能把他推出村外或者使之与旁人隔离开来。玛丽汗和依卜拉欣受到了打击,他们的短命的闹事不堪一击,他们最近状况如何呢?还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包廷贵和尼牙孜,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谁知道他们的根底?
为什么搞社会主义是这么难呢?如果说敌人反对社会主义、破坏社会主义,那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他们要斗争、斗争、还得斗争,但是为什么尼牙孜他们也那样地自私,那样地一心当社会主义的蛀虫呢?私心,私心,私心,他伊力哈穆觉得这个私心太可怕了……为什么人民公社的生产效率硬是上不去呢?就是因为私心,人们只想给自己劳动,不想给社会主义劳动。 让人伤心啊。领导说了,社会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金桥,走上人民公社的桥,就能攀升到社会主义的天堂里,农业将实现机械化和自动化,良种和植保将提供千斤粮百斤棉的亩产,农村将实现全面的电气化。城市和乡村,工人和农民,干部与百姓的差别,将会渐渐消失……然而,他看到的感觉到的不是这些美景,而是六十年代的饥荒,是中苏的反目,是内外阶级斗争的全面告急……为什么社会主义的阳关大道,百姓们走起来却像光着脚走在刚刚收割完毕的茬子地上,为什么百姓们走得这样跌跌撞撞、歪歪斜斜、退退缩缩、怪话连篇,甚至于叫苦连天呢?为什么赵书记呀、杨辉呀、赛里木书记呀、阿卜都热合曼呀、里希提呀这么多好人拼死拼活,流血流汗,硬是做不出人们希望的明显成绩呢?
而在所有这些人和事当中,最使人注意、最使人愤怒和苦恼的当然是库图库扎尔了。这一年多来,伊力哈穆觉得自己确是把库图库扎尔的为人看透了。他对党和群众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实话,他走到哪里就把哪里的水搅浑。他常常是口里说着东,心里想着西,实际做的是南。伊力哈穆越来越不相信他在一九六二年的事件中是坚定地站在社会主义祖国一边的,回顾一下他的所作所为,明明是火上加油、制造混乱,但是,他至今还把自己吹嘘成反修、反民族分裂主义的好汉。尤其是,刚刚发生的有关库尔班的一切,更使伊力哈穆看到了库图库扎尔的残忍、阴险、狡诈、卑鄙的灵魂。一想到这一点,伊力哈穆就气得浑身发抖。似乎是,再多一分钟也不能容忍了。
不,不能急躁。不能感情用事。否则,只能把事情办糟。不是吗,那天晚上他过于激动了。
那天晚上,他本来并没有闯入库图库扎尔的啤酒烤肉串宴的打算。他在跟随赵书记夜战捆绑和抢送麦子之后,又参加了由热依穆副队长主持的队干部和积极分子的碰头会,散会以后,时间已经很晚,绝大部分社员已经睡下了。他四处寻找,不但没有库图库扎尔,连库尔班也不见了。这时雪林姑丽慌慌张张地来找伊力哈穆,她把伊力哈穆找到一边,恐惧地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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