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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5)



  妻子总算从老鼠夹子里挣出手来,她把四个指头衔在嘴里,慢慢腾腾地走出屋去。我坐在床上,感到浑身肉皮异样地发凉。我在一本分析从事核工业人员的反应的书上看到,在一般反应阶段、为了向头脑和肌肉多供血,皮下血管产生收缩作用。多么健壮的皮肤血管呀,我为之赞叹了,这是事实啊。可是,我的身体却不把血液供给头部和肌肉,反而一个劲儿从脸上的伤口往外冒。

  浑身冰凉,简直和死人一样的我,望着躺在地板上的森,也就是用双手捂着头顶上那块塑胶板,哞——哞直叫的森。我和森之间能恢复从前的关系么?我们之间的从前的关系又是什么样的呀?我想起森遭受殴打以后还要表示认可似地打自己面颊的情形。所以为了能回记得更清楚,我也打自己的面颊。不料,手指好像捅穿了伤口、碰到了硬梆梆的东西,也就是碰上我的牙齿,我又疼又怕,哎呀地叫了一声。提着急救箱走回来的妻子被我那一声吓了一跳,哞——哞——地号叫着蜷成一团的森一动也不动,我为了向森乞求怜悯,又哎呀地叫了一声……

  相扑上场时有“受伤暂停”的规定,我和妻子的争论也暂时搁置起来,她给我脸上的伤做了应急处置。本来她就是在女医大的实习生,因为半路上和我结了婚,所以没当上医生,其实,我看她那时继续攻读医科的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了。当然,就连我也不曾对她说过这些话的啦。

  且说我接受了应急处置之后,反倒担心妻子会不会又恢复斗志,用镊子在我脸上的窟窿里乱搅了。但是,妻子没完没了地给我消毒以后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给你按上药布,缠上绷带,血就止住了。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虽然现在往口腔里流的血仍然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不过,我已经不再为遭到剃刀宰割那件事生气了。而且,还产生了放血似的轻松感。我在通俗说明书上看过,在以放血为主要治疗方法的中世纪,女人们为了尽快减轻病痛,竟然自己用力去按替她割破身子的医师的手呢。

  “有必要缝合吧,我去找医生。”我以为一切一切都告一段落了。不曾想妻子却大吼一声:

  “不许上医院!”

  刚才妻子给我头上缠绷带时向前弓着身子,现在一下子挺直,一股威士忌味儿,像一阵风似地刮过来,她又吼起来了。

  “我即使被官方的抓去,也要沉默到底!”

  我既忍受着疼痛、又流着鲜血、由于缺乏维生素B而大脑好像停止了新陈代谢,我看着妻子说话时的风采茫然了。哈哈。

  “那,今晚就不去医院啦。我不能把如此盛怒之下的你和森丢下不管呀。”

  妻子的头忽然耷拉下来,好像在酒精的浓雾之中她自己已经不知去向了。可是,她忽然又猛地一甩头。

  “还给我佐林根!我已经把老鼠夹子还给你啦呀。”她越说火气越大。

  ——佐林根不能还你啦。我给你买一把吉列保险剃刀吧。我被你割了半边脸还算罢了,森的xxxx要遭你毒手可受不了。”我刚说到这里,她一脚踢到我的裆下,我来了一个蛙跳才躲过去。

  “都是你伤害了森,我和森绝不饶你!”

  不知是她想再踢一脚、还是由于酒醉蹒跚,反正我从妻子悠悠晃晃的脚步里逃脱,并且为了顺便逃出酒精的雾气,向旁又躲了一步。

  “我要带森回娘家了!你去板桥的日大医院把森切除的瘤子要回来!那是你的!除此之外,再也不让你从森身上拿走什么啦,我和森要和你斗争!”

  “不要胡说八道嘛,就连那些搞市民运动的活动家们也不用这种腔调啊。”我这样一说,忽然觉得掩护着森的妻子好像指的是麻生野,因为她那柳叶眼瞪着我啊。说不定妻子的不着边际的议论是出自对麻生野的对抗心理呢。

  3

  因为妻子给我包扎伤口时纱布上的绷带只缠一半就撒手不管了,我只好自己来绑好绷带了。可是,怎么也弄不好,我不知缠到哪里固定才好。我到起居室去取出只露出眼、鼻和嘴的黑毛线滑雪帽,把它套在头上,不但绷带按住了,而且加在伤口上的压力也减小了,满舒服的。我试着叫森、森,但是,随着面颊的震动只发出咦、咦的声音。

  我返回书房,妻子刚才还在对森耳语,忽然大声来劝森了。

  “森,和妈妈在一起,离开这里啦。妈妈只带森一个离开这里呀。把那个打森的疯子丢在这儿,妈只带你走啊!”森已经脱离了抱着头吓得缩成一团的状态,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妻子并拢双膝、挺起上身,紧搂着森的身子。森比那种姿势的我的妻子还要高出一头,他看见重又出现的我,目眩似地抬起了他那肿胀的双眼,并不想摆脱那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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