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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之心(第八章)(3)



    像威廉· 韦罗贝这样的人的确已经绝种了,至少是一度绝种了。他在富足中慢慢流血身亡,因为他的生命之血是贫穷。在南方腹地,每个县都有一个韦罗贝,排除微小的地域差异,他们是如此相似,从而构成一个类别,称之为“他这个崇高伟岸的人,这个小人”。他,或不管他的臣民如何称呼他,都是县里的政要——通常是县治安官或法官或遗嘱检验员,但也存在变异,比如梅科姆县的韦罗贝,他选择不事公职。韦罗贝是个罕见的人——他更喜欢留在幕后,表示他没有庞大的个人虚荣心,而这种虚荣心是一文不值的暴君必不可少的特质。

    韦罗贝不在县里最舒适的办公室主持县务,而选择在一个顶多堪称茅棚的地方——一间狭小、昏暗、散发恶臭的房间,门上贴着他的名字,里面只有一部电话、一张餐桌和几张没上过漆的被人坐得锃亮的太师椅。无论韦罗贝去哪里,身后都自动跟着一小撮被称为“县府大楼党”的人,这些人服帖顺从,消极悲观,被韦罗贝安插在各个县市政府部门里,听命行事。

    那张桌上,坐在韦罗贝身旁的就是一个“县府大楼党”,汤姆-卡尔· 乔伊纳,是他的得力助手,有充分的理由感到骄傲:他不是从一开始就加入了韦罗贝的阵营吗?他不是整天为韦罗贝跑腿吗?他不是在昔日大萧条期间,半夜敲佃户家木屋的门吗?不正是他,向每个无知、饿肚子、接受公共援助——不论是工作还是救济金——的可怜人反复强调,要把票投给韦罗贝吗?不投票,没饭吃。和他的下一级跟班一样,经年累月,汤姆-卡尔显露出一种扞格不入的崇高姿态,不介意人们提起他恶毒的发家史。那个星期日,汤姆-卡尔安稳地坐在那儿,心里很清楚,这个他用无数不眠之夜缔造的小帝国,在韦罗贝失去兴趣或死后,将归他所有。汤姆-卡尔的脸上没有征兆表明,他也许会迎来一个猝然的意外:经济繁荣孕育的独立自主已然削弱了他的王国,使它濒临倾覆,再有两次选举,就该崩毁成社会学专业的论文素材了。琼· 露易丝望着他自命不凡的可鄙面孔,寻思着,南方以赶尽杀绝的手段来报答其公务员着实是冷酷无情,想到这儿,她差点笑出声来。

    她俯视一排排熟悉的脑袋——白头发,棕头发,精心梳理过以掩盖秃头的头发——她回想起许久以前,当审判内容索然无味时,她会悄悄把蘸了唾液的纸团瞄准底下那些溜光发亮的圆顶。有一天,泰勒法官逮到她,威胁要给她开一张法院传票。

    县府大楼的钟嘎吱作响,铆足劲儿发出“噗噜咯”的声响,敲了整点。两点。当钟声颤悠悠地逝去时,她看见她的父亲起身,用他出庭时不露声色的嗓音向与会者发言:

    “先生们,今天为我们讲话的是格雷迪· 欧汉隆先生。不需要我介绍了。有请欧汉隆先生。”

    欧汉隆先生起身说:“诚如奶牛在冰冷的清晨对挤奶人所讲的,‘感谢你们温暖的手’。”

    她以前从未见过或听说过欧汉隆先生,然而,从他开场白的要旨里,她清楚认识到欧汉隆先生是个怎样的人——他就和一般人一样,平凡、敬畏上帝,辞了工作,把全部时间投入到维护种族隔离大业上。哎,有些人就是有奇怪的爱好,她思忖。

    欧汉隆先生长着一头浅棕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一张像骡子般执拗的脸;他戴了一条丑得吓人的领带,没穿外套。他解开衣领扣子,松松领带,眨眨眼睛,用手梳理头发,然后进入正题。

    欧汉隆先生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在这儿上的学,娶了一位南方淑女,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如今,他主要的兴趣在于坚持南方的生活方式,不让黑鬼和最高法院来命令他或其他任何人该做什么……一个种族愚笨得像……本质上低劣下等……蓬乱的卷毛头……仍在树上……油腻而臭烘烘……娶你们的女儿……破坏种族的纯正……杂交……杂交……拯救南方……黑色星期一注……比蟑螂更下贱……上帝创造了多个种族……无人知晓原因,但他计划把他们区隔开……假如不是这样,他会把我们创造成同一种肤色……回非洲去……

    她听见她父亲的声音,一个细微的声音在温暖、安谧的过去讲话。先生们,倘若这个世上存在一条我信仰的口号,那就是:人人享有平等的权利,无人享有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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