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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神话与历史者的一家(7)



  战后,父亲=神官把神话、历史研究推到神秘主义阶段,所以常常怀着一个忧郁的心,穷追不舍地思考脑子里那些黑暗的漩涡。他既然如此,也就无法指望他对于不和他住在一起的孩子们的生活给以多大的关心了。父亲=神官沉浸于黑暗漩涡一般的思考,仿佛撞在石头上跌了回来随后以爆发之势,和他的长子露一的孤独之间的斗争也许明显化。就像被遗忘了的人扔在一边,一直当花匠的病人露一,向来不给任何人写信,父亲=神官单方面给他写的信上也只谈他自己的忧郁,开头也就是一年写两三封信。身在异乡的精神病院真正陷于孤独的时候,是在他退院和崛起的十年之前开始的,也就是父亲=神官更加忧郁,不再给他写信以后的事。回想起来,到了这个程度之前的父亲=神官,对于我们这些同他分居的孩子虽然没有给以明显的亲切照顾,但是对于我们住在这峡谷最低处的孩子也并不是根本没操过心。

  露留处于悲剧、喜剧的纠缠不清之中,总而言之他成了戏剧性的棒球生活的庇护者,那位棒球经理大哥终于鼓励他们从峡谷出走,过起了跨太平洋的棒球放浪生活。这位大哥是峡谷唯一的一家鱼店兼饭馆而且还送外卖的铺子继承家业的小老板,经父亲=神官的介绍才和露留相识的。原因是在中国大陆上的战争初期,父亲=神官的神话与历史研究工作中,当时还是孩子的鱼铺老板的大儿子对于该研究工作给予了帮助。这鱼铺一家不用说根本不是我们当地创建期或者“自由时代”就有的家系,甚至也不是再次编入藩镇政权才开始有了的家系。对于这一事实,父亲=神官的历史研究早就有明确的回答。因此,即使他的出生之家没有任何古书,然而经理大哥对于父亲=神官的古书搜集起了巨大的作用,帮了很大的忙。经理大哥有一种本事,脸皮一点也不薄,很开朗,谁都不会对他加小心,高兴地接受他。父亲=神官就是托他请“在”和峡谷的老户把死藏的史料拿出来供研究之用的。本来父亲=神官是外来人,之所以允许他自由随便地这么作,是因为我们当地老人们在五十天战争以来,大家对于父亲=神官已经全面地接受他这一事实。但是,如果年轻的经理大哥不能轻而易举地从各家搬出装着古书的书箱,我想父亲=神官可能没有那份积极性亲自造访那家提出要求吧。对于父亲=神官那样奇特的人,并不给自己带来特别利益、甚至不惜显得自己低三下四百倍热情地去办这就是经理大哥从少年时代就已经显示出来的人格特性。

  通过这些古书,父亲=神官挖掘出了“自由时代”结束之后的藩镇政权时代龟井铭助被召进城里这件事,并不仅仅像传承那样,只是为了把长期以来同外部隔绝的我们当地的时代错误故意说得有趣,说得滑稽。而是年轻的龟井铭助已经受到拥立年轻的藩镇诸侯的开明派家臣集团的注目,他们之所以对龟井铭助注目,是因为他们从蜡商那里得到的信息,其次是铭助本人出于深谋远虑,悄悄地去各地游学吸取经验,从而通晓京都、大阪的政情。已经过迟的判断,实际上藩镇已经得到京都的特别警戒的内敕,决定了对勤王藩镇的态度。担任仲介者的勤王公卿,本来是由铭助介绍,藩镇的开明派才和他们接触的。开明派一旦失去权力,藩主被处以安置在江户附近隐居的反动时期,对新权力发动起义而遭到失败的铭助,就把村庄=国家=小宇宙作为直属于天皇的存在的企图,放在指望和公卿的关系这个基础之上了。结果是铭助进了监狱,然而藩镇却继续为勤王而大肆活动。铭助死于狱中的那年,恢复了权力的开明派的诸侯家令根据铭助生前留下来的建议书,前往长崎买了轮船。因为买船而花费巨额公款,家令引咎自责而剖腹自杀。据父亲=神官有根有据的推论,如果龟井铭助不死于狱中,他一定和备受指责的家令一起,用这轮船去发现新世界而开往南美大陆。实际上开明派还没有丧失权力,铭助尚未失去自由的时期,铭助和家令集团的人就已经为实现轮船拖航而建造了海港。父亲=神官已经查明,由于通过该项事业而同渔民们建立起来的关系,死于狱中的铭助的家属们甚至得到能够把熟鳁鱼干带进峡谷和“在”的权利。

  父亲=神官此项历史研究给予经理大哥的启示,使他想到不能只把鱼铺开在我们当地这个狭隘的空间,发挥想象力又在别处开了几家。据说他十七、八岁就去了朝鲜,在新义州入伍当兵,然后当了宪兵。战败之后赶快复员回来,专门经营鱼和牛肉的黑市生意,他的经营圈已经扩大到东京、大阪、神户。然而他经过父亲=神官的劝告,很快地就把日渐繁荣的经营网点的活动缩小。这件事可能是经理大哥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成功的事业。妹妹,不久就有了这样的传说:经理大哥以超过一介鱼店限度的规模,支援露留的棒球事业,那钱全是作黑市生意时积蓄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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