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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自墨西哥,向时间的开始前进(17)



  妹妹,一旦醒来,只要探寻梦中发生的具体的情节,我的头脑在情绪上仍在梦中,一切还很清清楚楚。盎格鲁·撒克逊血统,骨骼和肌肉就是明证的雷切尔就睡在我身旁。她在大学的自助餐厅喝了最初的一杯酒之后,直到和我到旅馆开房间,中间去了好几个地方,每到一处必喝龙舌兰酒,始终辩论,没完没了。

  雷切尔一超过喝醉的水平,她就不再用英语了,只用西班牙语谈论思想。虽然雷切尔在大学时学的西班牙语只是她的第三外国语,但是她得到墨西哥城大学的奖学金资格之后,就下定决心,尽可能地用西班牙语而不用别的语言。于是,和大学里我这样非西班牙语研究员谈话时,才用她的母国语,她的日常生活绝对使用墨西哥式的西班牙语。酒精一旦使意识表层麻痹,反而造成这样的错觉:使以西班牙语当作母语而培养起来的人只是在一定期间使用英语。我靠自己有限的西班牙语的理解力,并不难对付把身体弯成一个环而且轻轻活动业已醉了的雷切尔的逻辑。因为,我觉得雷切尔的思想和她的伦理观的原理一起简单化了。我在倾听雷切尔用西班牙语谈话的过程中发现,使她那样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的根本力量,是和她旺盛的食欲一样旺盛的求爱情绪。

  我又沉沉睡去,又作了梦,因为那梦让我别扭,所以就醒了。雷切尔为了让我睡得实,身体一动不动地装作睡得沉沉的,我也为了不让她发觉我已经醒了,所以也一动不动,追溯业已远去了的梦中气氛,想重新把梦中情节梳理个明明白白。我虽然想去追寻梦中的意义,但是龙舌兰酒的醉意并未全消,脑子里出现了羽田机场上站满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那庞大的人数使人感到憋闷,日本话可能被禁止的预感逐渐增强。我心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对此十分怀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将来麻烦可就大了,我为此而感茫然,心头像压上一块石头般沉重。梦中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士兵军装非常醒目的绿和红,和眼睛深处的别扭感共存。

  因为躺着一动不动,困劲又上来了,虽然醒了一阵接着又睡了,但我毕竟是又睡着了。好像这睡着了只是为了再作梦,于是我又作了一个实感很强的另一个梦。新作的梦是我们还在孩童时代,妹妹,那梦源出于你我都经历过的日本被联合国军占领的事。占领军的吉普顺着山谷间的县公路上行驶,朝我们的峡谷开来,所谓代表我们当地的人们聚售在公路尽头的峡谷瓶颈之处,也就是创建者们破坏大石块和黑硬土块的地方。他们在峡谷和“在”听信了风言风语,对外没有说这些人的姓名,然而实际上这些人却是多年来受岐视的。而且站在他们旁边的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这两位,实际上战败阶段他们没有住在峡谷,这么多年受岐视的人们的经这两位老爹翻译给占领军。这些人的存在引起梦中处于孩童时代的我深深的恐惧……

  妹妹,就让我们从重新回忆起我们深深怀念过的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开始吧。他们是从战争中期就疏散到我们当地来的天体力学专家。虽然他们不到四十岁的年龄,那拔顶拔得很厉害的脑门和野鸭嘴嘴唇的孪生学者,我们却称他们为阿波老爹、培利老爹。这个称呼的根据是他们为峡谷和“在”的孩子们,在儿童会上演了一出说明月亮轨道的儿童剧,我们就用他们扮演的剧中人物的名字称呼他们的。也就是说,月亮离得近地点的是阿波老爹,远地点的是培利老爹。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这二人帮,至少在宪兵队把他们带走之前,具有峡谷的国民学校校长和邻镇警察局长都无权干涉的自由行动权利,为峡谷和“在”的孩子们热心地组织各种游戏,比对于他们那天体力学的研究工作还热心。所以,当孩子们关在学校里的时候,他们就觉得很无聊,不是到山腰的树林里转悠,就是到教室的窗前向里张望。远看他俩仿佛复制的一般,体格相同,面孔一样,两人吐沫星四溅地边争论边不停地转悠。

  培利老爹和阿波老爹这二人帮是什么原因从东京的某大学研究室移居于我们当地的,关于这一点,大人们有他们的说法,孩子们又添枝加叶。大致内容是这样的:培利老爹和阿波老爹这二人帮,以他们在天体力学这一专门领域的能力,要计算太平洋之间火箭弹的轨道。在用不着担心遭受空袭的这个山村里,他们日以继夜地进行太平洋之间火箭弹轨道的工作。累乏了走出房间的时候,这两位天体力学专家就交谈了他们的计算和对于未来局面的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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